柏回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天边的云彩已被染上淡淡的灰色。
他想了想，还是打开那个帖子再仔细看了看。
和班主任说得差不多，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但后面有两个自称是他室友的人发来了自证照，风评就开始变了。
酷炫吊炸天：【跟了这贴好几天，没想到竟然没有出现反转，都是真的。】
小花猫：【可是光有室友证述和几张截图……是不是不太够啊，没有别的证据吗？而且我都没有看到任何转账记录。】
狂撒币：【人家不是说了是在寝室一手给的乐谱，一手给的现金么，除了周边室友能作证，还能有什么证据，要是柏天才是清白的，怎么寝室里的其他人不帮他说话呢！】
耶耶耶耶耶耶：【对啊！而且一开始就提出收现金，明显有问题好吧，我合理怀疑柏天才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这也太熟练了！】
玛卡巴卡：【诶，你们快听听我上传的音频，这首歌是不是跟柏天才当时拿奖的曲子很像。】
一叶之间：【我靠！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像？我听说最近柏天才的曲子还被华美选中了，要是华美的曲子也有问题，不得让他赔死！】
柏回将那些所谓相似的歌全都点出来听了一遍，纯属带节奏。
他关掉手机，离开了教学楼。
路过篮球场时，柏回看见了正在打篮球的谢文决。
对方似乎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网栏，对方毫不吝啬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柏回默默看了他几秒，走上前。
隔着一扇铁网，谢文决拉着身边几个朋友，对着他发出嘲弄的哄笑。
柏回看着离他最近的两个男生，是谢文决的室友，也是他曾经的室友。
两人在对上他的视线后，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
柏回知道，从他进学校起，因为不怎么跟周边人接触，难免会被打上高傲的标签，惹人不爽。
但他自认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更何况，只是不喜交际，并不是别人能随意污蔑他、欺负他的理由。
谢文决舔了舔唇角，笑得得意：“怎么，我们柏大天才，被所有人指认抄袭的感觉很不爽吧，所以说谁让你招惹我的。”
柏回神色冷漠：“我说过，从始至终都是你在招惹我，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对手。”
“妈的！”谢文决狠狠将篮球砸在拦网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呢，柏天才，你知不知道你这副自视清高的样子最让人讨厌了，不就是仗着有点天赋，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怎么，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你那边，你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如果你是指的那些跟你同流合污的人。”柏回冷冷看了边上那两人一眼，“那我很庆幸，当初没和他们深交。”
“你特么……”谢文决不敢置信地气笑出声。
柏回再次将目光放在他脸上：“既然你做好了哪怕造假也要拉上舆论污蔑我的准备，那也请你做好被舆论反噬的准备。”
语毕，柏回十分漠然地转过了身，并不再准备多聊。
谢文决用力拍了下铁网：“妈的，一个没背景的乡下人拽什么拽！”
“你肯定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会杀个回马枪吧，也怪我当时急了，留下了不利的证据。”
“可我不信你还保留着当时的聊天记录，不然你前几次就发出来了。更何况就算你真的澄清了又怎么样，华美可不会等到你澄清的那一天！”
吵嚷的话语被柏回甩在耳后，渐渐远去。
回到租房附近，柏回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这才推门进去。
然而他的疲惫还是被江祁言察觉了，原本正准备像往常一样闹腾的江祁言突然安静下来：“老婆，你怎么了？”
柏回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说：“没什么。”
江祁言不信：“老婆，你要是有事千万别藏着掖着。”
“嗯，我真没事。”
但柏回并不准备告诉他，毕竟以江祁言现在这状态，他怕他真有可能跑去找谢文诀算账。
江祁言已经提前热好了饭菜，他走到餐桌前，可惜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儿就放下了。
晚上还要去琴行上课，本来今天江祁言是没课的，但非要跟着他，说想顺带去琴行玩玩。
柏回扭不过他，便同意了。
不过可能是心情不好，晚上的课柏回上得有些疲惫。
下了课，柏回叫上坐在边上不知道拿着手机在刷什么的江祁言：“回去了。”
江祁言站起来，将手机屏幕摆在他面前：“老婆，这附近好像有集市活动！”
柏回看着图片上灯火辉煌的场景，有些微触动。
江祁言：“老婆，我之前发的工资还剩了好多，我们去逛集市吧！”
柏回知道江祁言是看他心情不好，才会提出这个提议。
他又再看了眼图片，其实除了上学上班，偶尔出去玩玩转换下心情，好像也挺不错。
于是两人坐上公交车，来到离琴行不远处的集市。
这片集市是今年新开的，就在市区公园那一块，听说就连工作日人也很多。
集市里商铺连着商铺，各种小吃、小玩意琳琅满目。
木制的门店上依次挂着暖色的小灯，将整个夜色点得很亮。
柏回和江祁言并肩走在人群中。
路过一家专卖稀奇古怪的玩具店，江祁言停住，埋头捣鼓了一阵，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柏回差点没憋住，嘴角抽搐了两下。
但别说，这绿色爆炸头跟江祁言还挺搭，尤其是配上那种搞怪的眼镜和胡子，跟马戏团的小丑一模一样。
江祁言见他神色终于不再那么紧绷，更加得意地扬起了红鼻子，还想给他也搭一套。
柏回表示拒绝，但抵不过江祁言那黏糊糊的撒娇语气，只好同意。
江祁言在一堆饰品里选了半天，最后给他选了顶银色的长发，戴上后，看起来像是搞摇滚的女乐手。
柏回想取下，江祁言按住他的手，忽然把脸凑近。
柏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江祁言已经将手机拍摄键按下。
“喂，谁让你拍的！”柏回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只觉得臊脸，连忙上前去抢。
然而两人的身高有别，任凭柏回怎么踮脚，就是够不着。
“江祁言，快把照片删了！”
“为什么，难得跟你出来约会，当然要留记录了。”
两人又在那儿你来我回拉扯了一阵，这时，商铺的老板轻咳了一声：“那个，你们要买不，不买的话，可以麻烦你们不要挡着其他顾客么。”
柏回立马停下来，有些发窘。
他将东西全部还给老板，因为过意不去，他在一堆玩具里，挑了个丸子串一样的小挂坠。
江祁言也拿了个一模一样的，弯唇望着他。
柏回轻叹了口气，但还是一起买下。
江祁言拿到后，宝贝得不得了，立马挂在手机上，还展示地甩了甩：“跟老婆的情侣款。”
柏回低声说了句“白痴”，虽没挂手机上，但还是好生揣进了衣兜里。
两人在集市里逛了一圈，到集市中央时，有一个小圆台，上面有歌手拿着吉他在演唱。
演奏完毕后，歌手把位置让了出来，说有兴趣的可以上来试试。
柏回对当街演唱没什么兴趣，结果腰被人推了一下，江祁言把手伸得老长：“这里这里！”
柏回一瞬间想锤死江祁言的心都有了。
然而此时周边人的目光全都聚焦了过来，柏回侧过头，压低声音说：“你不是举手了么，你倒是上去唱啊。”
结果江祁言笑得纯粹：“老婆，我负责在下面给你加油。”
……靠。
抵不过四周热切的目光和呼喊，柏回还是被那位歌手的朋友给拉了上去。
看着台下乌泱泱的一堆人，他握紧话筒，有些紧张。
这时，站在台下的江祁言忽然喊了句：“我朋友吉他弹得超级好听，就是有点害羞，麻烦你们鼓励他一下！”
柏回：“……”
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台下络绎不绝的巴掌声却又将他拉回了一些，他抱起吉他，坐在麦克风前，简单调整了下话筒高度，小声说了句：“那我就表演一首我的原创吧。”
柏回微低下头，轻轻拨动琴弦。
随着话筒里的杂音被掩盖，清澈如泉的嗓音在柔和的琴声里荡漾开来。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群众骤然安静下来，眸光中划过惊艳，全神贯注地注目着台上的演奏。
“秋风吹过麦田。”
“晚霞蔓延天际。”
“我骑着爸爸的自行车，在乡野里肆意穿行……”
乐曲吹散了四周的严寒，将喧闹的集市划分出了一个小小的圈。圈内的世界金色稻穗无边无际，微风和煦，将麦田吹起一阵阵浪潮……
拥挤喧哗的人潮中，有人回头打探，有人立伫观望，有人加入，不自觉跟着节拍摇晃身体。
一曲终了，台下的人还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过了几秒，才想起鼓掌。
热烈的掌声中，有几个年轻人喊了声：“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柏回没想到这么受欢迎，但他还是不太习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演唱歌，借口有事，匆匆下了台。
几个小年轻上来将他围住，眼里冒着星星。
“哥，这是你自己写的歌么，好好听啊！”
“嗯嗯！超级好听，弹得好听，唱得也好听，比我们学校的音乐生都好。”
“哥，我能把刚刚的录频放给我朋友看么，简直太好听了！”
面对这么热情的夸赞，柏回还是挺开心的，但就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说了句“谢谢”，忙带着江祁言离开了人群。
来到花坛边，柏回缓上一口气。
江祁言趁机靠了过来，说：“老婆，看吧，我就说你很有魅力吧。”
柏回没想到江祁言拉他上去是为了证明这个，不过刚刚众人静静聆听他唱歌的画面，确实挺让人印象深刻。
江祁言忽然转了语调：“不过老婆你不准喜欢别人哦，只能喜欢我。”
柏回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江祁言没得到回答，不开心：“老婆，你只能喜欢我～”
柏回怕他又闹，只好低低“嗯”了一声。
江祁言眼睛一弯，笑得跟冬夜的月亮一样：“老婆你要说话算话。”
“嗯。”
此时夜也有些深了，又再逛了一会儿，柏回便和江祁言坐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车厢有些空荡，很安静。
柏回望着窗外朦胧的街景，有些疲惫，但心里的那些不愉快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肩膀忽然一沉，柏回被惊了一下，等平静下来，就看见玻璃窗里倒影着江祁言那张熟睡的脸。
如同精致的艺术品般。
他不自觉伸出手，想透过玻璃掐掐这张平日里看起来很欠揍的脸。
可真当快碰到，他又迅速收回，将手揣进了衣兜。
窗外的街灯逐渐变暗。
柏回收回视线，慢慢转过身子，找了个合适的角度，靠着椅背，也有些困顿。
随着车身摇晃，江祁言忽然发出几声低语，伸手环过了他的腰。
柏回被惊醒，屏住呼吸低头看去，然而身旁的人似乎还在睡梦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小声喊了声“老婆，喜欢……”，便继续沉睡过去。
柏回哭笑不得，但也只能任凭他这样搂着。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皮也渐渐合拢。迷蒙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集市，清晰地记得集市里的一帧一幕，不管是璀璨的灯光，还是在灯光里，那个活泼黏人的身影。
他突然觉得，如果江祁言不能恢复记忆，继续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