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尘禹环顾周遭,神色带着点躁闷,问她:“书在哪?”
茉苒一下子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急不可耐的心霎时变得踌躇,“我、我去就行了。”
“你再犹豫片刻,火便真要烧起来了。”季尘禹眉目冷凝,“放心吧,出不了事。”
他一贯强势,可话里话外又总是带着经过深思熟虑过后的考量,茉苒不由地被他牵着走,深信他所说的话。
“在卧房,进门便是我的床铺,书在枕头下。”茉苒眼神担忧,“大人、”
她想说“见势不妙,一定不要再往里去”,可季尘禹一眨眼便进了院子。
“主子!”江大福随即也跟着往浓烟里跑冲。
茉苒紧捏双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懊恼得紧,她怎么也没想到季尘禹会帮她。
他怎么能帮她?
要是季尘禹出事了...
茉苒越想越后怕,明知此刻进去定会给季尘禹添麻烦,可一想到要是季尘禹和江大福出不来,她不如也死在里面算了。
背着两条人命活着,娘亲若地下有知,定不会原谅她。
茉苒拳头一握,当即做下决定,提着裙子欲要进去,两个太监打扮的人过来拦住了她。
“别进去了,”杨曦兰装束简单,披着红大氅,慢悠悠走来,“他不会有事的。”
茉苒恭敬作揖,“参见公主殿下。”
旁人一听是公主,齐齐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杨曦兰仪态大方,笑着对茉苒道:“我看这火也烧不起来。”
茉苒:“公主为何这样说。”
杨曦兰打了个哈欠,面露得意,灵动又可爱,“跟着尘禹哥哥多了,也有两把断案的刷子。”
她指着浓烟最大的地方,“我在南苑就看到这黑烟了,路上过来半刻钟,还是浓烟,说明什么?”
茉苒摇头,她不懂。
“说明装腔作势,烟雾大火苗小,压根就不是走水,”她扬起一张精致小脸往里探,“至于若有若无的火苗子,也只是烧到了花花草草,不会烧到屋子的。”
“而且啊,尘禹哥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老远就看到他进去了,说明我的猜测对了。”
看着院门出来的两道身影,杨曦兰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茉苒耳边道:“还有一种可能,想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
茉苒对杨曦兰前半段猜测表示敬佩,至于说季尘禹在她面前表现,她不觉得他会做这种事。
见人出来了,茉苒急忙上前,主仆二人安然无恙,只衣裳留下黑烟熏过的痕迹。
人毫发无伤,好好的,茉苒没话找话道:“没事吧。”
“书没事。”季尘禹递给她三本书,茉苒接过来,小声解释:“我是问你有没有事。”
虽然公主殿下的猜想很合理,但黑灯瞎火的,加上浓烟,总有些风险在里头的,可他还是进去帮她找书,茉苒心口有种说不上的情愫。
有没有事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问,他便答,“我也没事。”
“那就好。”茉苒蚊子一样的声音,低着头,心跳莫名加快,不知要如何面对他才好。
好在杨曦兰注意到她手里的书,惊讶道:“女科心鉴?尘禹哥哥,你进去就是为了找这三本书吗?”
季尘禹沉着一张脸,避而不答,转身叫江大福将穗儿抱到书房,临走看了眼茉苒,便离去了。
而杨曦兰还在盯着茉苒手中的书,她思索许久没得到答案,巴巴地跟在季尘禹身后追问:“尘禹哥哥,茉苒身子不好吗?那三本书有治她身子的法子吗?”
“杨曦兰,深夜了。”纪国境内,怕也只有他敢直呼公主殿下的大名,“明日一早要回宫,快去歇息,别到处乱跑。”
“不对呀,”杨曦兰眉头紧锁,“茉苒的住所在穗儿院子,她是乳娘?哥!你喜欢有夫之妇!”
杨曦兰在为自己的大发现震惊不已,没留意季尘禹突然停下的脚步,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不要乱说话。”杨曦兰比他小三岁,最爱做他的跟屁虫,人又聪明,耳濡目染的,一句话能拆解成三个意思。
季尘禹一直觉得她有破案的潜力,现在也正是因为她这份惊人的洞察力,瞬感头疼。
“她跟我一个案子有牵连,我在查她。”季尘禹胡吣两句,“她也没什么病,你所看到的那三本书,正是她所著。”
杨曦兰自小对季尘禹就分外崇拜,几乎他说什么,自己便信什么。
季尘禹也深知这一点,才随意找了个由头,果然打消了杨曦兰的疑虑。
她惊讶捂嘴,“哪件案子?我能知道吗?她那么厉害啊...是女科医师吗?那她是犯人吗?我能和她接触吗?”
季尘禹想了想,“不可以,别打草惊蛇。”
“好吧。”杨曦兰兴致瞬跌,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我就说嘛,哪个女子能入进得了你身,还敢在你书房喝鱼汤,胆子也太大了。”
胆子嘛,确实挺大。
本来他可以从头到尾陪着付茉苒喝汤,但半道被杨曦兰绊住了脚,才迟了一小会,没想到她居然敢趁他不在自作主张地喝了汤。
不过,倒是把她性子养熟了,想想这滋味,倒也不赖。
季尘禹烦闷的心有了一丝慰藉,勾唇发笑,没理会杨曦兰,继续往书房去。
“尘禹哥哥,你笑什么?”杨曦兰莫名其妙,驻在原地许久,猛地想明白了什么,“你骗我!”
书房,江大福抱着哭闹不止的穗儿过来,吵得季尘禹头疼欲裂,“怎么回事?”
江大福战战兢兢道:“估计受了惊,方娘子说孩子哭许久了。”
“去把付茉苒叫来。”
“大人。”茉苒听闻穗儿一直在哭,又得知被带去了书房,放好书便赶过来了。
她想此刻,也许季尘禹需要她。
刚到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就听到了这话。
季尘禹脸色发黑,眉宇间压抑着怒火,江大福赶紧将孩子递过去。
茉苒抱着孩子,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轻拍着孩子后背,花了比往常多一刻的心思,穗儿才总算停止了啜泣。
看来确实是吓得不轻。
“窦琮抓到没?”书房寂静无声,季尘禹扶额闭眼,愈发的暴躁。
“阿正没回来,许是在抓着。”江大福拱手请命,“主子,窦狗狡猾多端,阿正几人怕是应付不了,属下愿去协助他。”
“抓不到人就不要回来了。”
“是!”
江大福一阵风似的跳窗离开,生怕多待半分,季尘禹就会要了他命。
茉苒自然也察觉到了季尘禹的异样,想起第一次去东院找他时江氏两兄弟的话,而适才江大福又那么急切地想要离开书房,更加坐实了当时的话。
茉苒非但不怕他被吵醒而无端迁怒自己 ,反倒心生怜悯,甚至想要安抚他。
茉苒反复纠结许久,终是不忍他烦躁,开了口,“大人。”
季尘禹睁眼,额间青筋跳动,眼尾红得像注了血,茉苒吓了一大跳。
“有事?”
有怒火,可能顾及着她,始终克制不发。
“你头疼吗?”茉苒抱着孩子坐他旁边,“脑子里是不是有声音?”
季尘禹不语,默认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看着她,一直看着她,暴虐、狠厉,却又带着点其他意味。
茉苒心下一动,这眼神她太熟悉了,绝望之际的病人跟她求救的时候,便是这种眼神。
但季尘禹太会伪装,只能用怒火掩饰他眸子里的无助和委屈。
茉苒抱着孩子,放不开手,想了想,大着胆子将孩子放他怀里。
穗儿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充满新奇,嘴里“咕咕”不停地朝他说话,很开心的样子。
季尘禹皱眉,想把穗儿扔了,却在茉苒走到他身后,那双柔软的手在他额间水蛇一样的游走,让他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茉苒的手指有魔力,一靠近他便将脑子里的人赶跑了。
“大人,刚刚谢谢你,”茉苒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陷入死胡同出不来,“那三本书是我的心血,要是没了,我也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复原。”
“没什么好谢的,”季尘禹道,“火势若真大起来,我断然不会冒死进院,只不过料定没有危险才会进去罢了。”
“大人可以随便喊一个人进去,可你亲自进去,是不是说也有一定危险?”
季尘禹哼笑一声,“你可知院子为何会冒烟?”
“不知。”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一个暗卫吗?穗儿的亲爹,跟敌国公主跑了的那个。”
茉苒想起来了,“记得。”
“他已在院子里徘徊多日,我亦猜到他这几日会动手,可到底是我的暗卫,做不出烧府的事,况且,穗儿还在我手上。”
季尘禹打破茉苒心里最后一点感激,“我进院子只是想亲手抓住他,不管有没有你的书,我都会进院子。”
茉苒指尖的力道小了,说不上什么滋味,他的话像是为了不给她造成负担,却也像与她撇清关系。
如果暗卫真在院子,按照季尘禹的心思,不可能让人在府上跑掉,而还要派人去抓,甚至没抓到。
只有一种可能,暗卫下手时没人发现,并且得手后就跑了。
她能想到这点,季尘禹能想不到?
明明进院就是为了她的书。
茉苒没由来的生气,用力按压季尘禹的脑袋,像是刻意报复他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