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等你出差回来。”
颜叙丞的尾音倒像月光下一层叠着一层的海浪,带来清凉的云仓着一丝咸味气息的海风,然后一点一点,一次一次不厌其烦的漫上干涸的海岸,将金黄的沙子与泥土一同变得湿润。
路知谏疑心这片沙滩会生出一朵玫瑰来。
高层会晤的必要性、备用方案的可行性,能最大限度压缩自己的时间以保证这次计划了许久的旅行不会被耽误……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滴多肉叶片上的水珠,掉进泥土里不见了踪影。
“谢谢。”路知谏的脸侧蹭过颜叙丞柔软的、带着玫瑰香气的发丝。
明明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颜叙丞通情达理,他不需要在爱情和事业的冲突中压榨自己,可是路知谏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他有些不安。
须知,万物皆有代价,付出不一定会有收获,但是想要收获必然得付出,一切来得太过轻易,反而让人不安。
路知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在他不愿意承认的深处,他甚至在渴望颜叙丞生气,朝他撒气,强硬地要求他一定要按照原定的计划来。
他想象了一下,发现想象不出来这样得颜叙丞,也是,颜叙丞不会这样做的,他温柔又包容,凡事都能看到好的一面。
颜叙丞一看就知道他又钻牛角尖了,“工作更重要嘛,只是推迟了一点,一切都来得及的。”
人们总说人无完人就是这个道理了,路知谏温柔体贴心思细腻,相对的,他的心灵也敏感又脆弱,总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开始不安,但是——
颜叙丞不满地在他怀里挣扎,路知谏怕他受伤从紧紧抱着改为松松环着。
颜叙丞最终还是没有挣脱这个拥抱,离开并不是他的目的,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了,“不要说谢谢,感觉我们很陌生的样子。
不要谢谢,伴侣之间相互理解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想,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会变得越来越好才对。
“抱——”这次路知谏自己刹住了。
颜叙丞瞟了他一眼,烟青色的眼睛水波荡漾,带着一股灵动的得意劲,上挑的狐狸眼给这一眼赋予更多的旖旎意味。
他在路知谏下颌印下香甜的一吻,“这次表现得很棒。”
颜叙丞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路知谏却反常的可疑的顿了一下才欲盖弥彰道:“谢谢……”
完了。
刚被夸了。
“哼嗯——”那双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上挑的眼尾让人联想到机敏的捕食者,比如……狐狸,灵动又轻巧,质问的意味由于主人并不真的生气所以变成了一种娇嗔,路知谏收紧了手臂,他们的腰身贴在一起。
一个轻吻落在眼角,惹得刚才还在不慌不忙的机警的眼睛频繁眨动躲闪,躲闪中又含着一种隐晦的期待。
颜叙丞屈指看似用力,实则落在路知谏的额头上就变得像风一样轻,他脸上带着未散去的一丝绯红,嘴上却不饶人,“别以为亲我一下这件事就能过去!”
中气明显不足。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眉心开始,颜叙丞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小幅度颤动,他闭着眼睛,呼吸开始紊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他侧了一下头,本该落在高挺鼻梁上的吻降落点发生偏移,最终落在不安颤抖的眼睑。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下边就是敏感的眼睛,触感被放大到了无数倍,本来有些凉意的雨后山岚的气息被主人的体温熏的暖融融,像连缀的云朵,一朵一朵连成片朝他扑过来,颜叙丞疑心自己也要变成他的味道。
烟青色的眼睛不安地转动,引来更加温柔绵长的安抚。
一股又酸又麻的痒从尾椎骨升起,让颜叙丞发出一声呢喃:“唔~”
又轻又暖,像盛开的玫瑰花瓣在风中颤动,一点一点挠着人的心脏。
颜叙丞的手臂不知何时攀上路知谏的脖子,哪怕自己力有不逮,但是仍旧一次次把自己送到人家嘴边去,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到了最后只能被人家扶着喘气,他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放在路知谏身上,只要路知谏稍一松手,他就能顺着路知谏的身体软软地滑下去。
亲得好舒服。
还想再来一次。
不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这么狼狈?这合理吗!
“亲很多下也没用!”
气势汹汹的,那双含情的狐狸眼尾梢戴上餍足与期待的意味,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路知谏并不敢在这时去招人生气,眉眼弯弯,顺着他,“嗯,我只是很想亲你。”
不是卖乖也不是想蒙混过关,只是看见他眼波流转生机盎然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靠近,触碰刚好是最亲近的方式。
好犯规!
颜叙丞转过头不看他,声音还有点闷闷的,“你怎么总是这么突然……”
要说路知谏含蓄又保守吧,但是他总能在某些时刻爆出一些让人脸红的话来——
他都没做好准备!
烟青色的眼睛滴溜溜乱转,他现在迫切需要找点什么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恰好有柔和的灯光洒进来,青色变得更加明显,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多了一丝无机质的清澈。
突然,他看见被自己随手仍在沙发上的手机。
“我手机快掉了,我去捡!”
路知谏在确定他没问题之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拥抱,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颜叙丞自己都没意识到,长期以来的肌肉记忆已经帮他解锁,于是……他就看见了悬在屏幕中间的便签。
这是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都要从床上爬起来要办的大事!
哼哼——
颜叙丞一改刚才的含羞躲闪,直直看向走来的路知谏,把路知谏看得整个人都僵硬不少,就连他也有跟不上颜叙丞的脑回路的时候,比如现在。
他歪了歪脑袋,“怎么了呀?”
“你坐好。”他拍拍旁边的沙发,眼里透出一股诡异的兴奋和期待,好像被猎物耍了的狐狸终于找到扳回一城的方法。
路知谏像喝水喝到一半突然被盯上的鹿,打了个激灵。
颜叙丞看着路知谏端正地坐在他身边,活脱脱一个正人君子,完全想象不到他刚才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样子。
他敲敲自己尚且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吸引了路知谏的视线。
匆匆扫过一眼,路知谏反应过来又快速移开不合时宜的目光,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看对方的手机屏幕是一件很冒犯的行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网络时代,手机上的隐秘尤其多,很少有人能接受自己的隐秘被窥探。
只是匆匆一眼,似乎看见了几个稀稀拉拉的汉字加字母。
事实上就算让他去看他也并不不明白。
“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晚上——”颜叙丞拖长了尾音,抑扬顿挫的,像一只自由的小鸟,路知谏的心脏随着他的声调起伏。
“你是不是叫我颜颜?”
说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独属于彼此的昵称,他平时喊路知谏的时候就是叫他的全名。
这三个字念起来脆生生的,“路”带着一种绵长的温柔,“知”带着一种古风的情调,“谏”带着斩钉截铁的干脆,他喜欢这么叫,每次叫他的名字都像是夏夜里趴在井沿上等着姥爷捞水里浸得冰冰凉凉的西瓜,这是他现存记忆中最深刻的关于期待的认知。
期待的味道是清甜的,像夏天泡过井水的西瓜。
据颜叙丞对路知谏的了解,路知谏既然对着他叫出“颜颜”这个昵称,那就说明他已经不知道在心里叫了几万次了。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胆小鬼。
路知谏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默默无言的羞愤,或者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在最初的热度稍降之后反而极认真的将那两个字从喉咙滑到舌尖:“颜颜。”
像是被品味了千百遍。
温沉的音色给这两个字赋予了别样的气息,让颜叙丞的心跳陡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