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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江南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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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江南时,已是初冬。

江南的冬天与京城不同,京城是干裂的冷,而江南是阴沉沉的、像是有湿冷往骨子里钻般的冷。

阮阮一下船,就忍不住大大地呼吸一口,冰冷的气息顺着鼻腔涌入食道、朝肺腑发散开去。

嘴角还挂着笑,整个人被冷得打了好几个激灵。

“就是这个感觉!”

阮阮挽着李徽容,身上披着厚厚的白雪银狐毛大氅,贴着她边抖边走。

江怀璟有紧急公务需处理,下官船后径直去了总督衙门。

走之前交代她俩直接回江府,不许到外面乱逛,一应事情待他处理完公务再说。

阮阮看着她哥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她也就算了,李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愿意住到江府去。

“之前你在江南时,有住处吗?”

李徽容披着一件猩猩毡的嫩黄色大氅,顶着寒风点点头。

两人进了暖轿才算缓过一口气,阮阮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着,一双眼睛绕着李徽容打转。

在船上的个把月,她旁边瞧着,一个只知道办公读书,一个只知道研究医道,话都不多说一句。

两人当真是要蹉跎到猴年马月。

“我想暂时住到你那里,我住在江府不合适。”阮阮道。

李徽容不知哪里不合适,但是也不爱多问,“可以,住一起方便,我还能时时照看你。”

阮阮抿了抿唇,“我不用你照看,我好得很。”

她开的药真是太苦了,喝一次得缓上半天劲儿。

“我需要。”李徽容眉眼低垂,沉静而自然。

之前李徽容到清波院,是奉了成煦的命令,如今都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了,她怎么还是这个口吻?

阮阮皱起眉头,道:“你没跟他说我有身孕吧?”

“没有。”

万幸。

她想要这个小孩能在江南山水间自由自在地长大,不要沾染一点点京城的风霜。

所以万万不能让他知道。

跟她抢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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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怀璟果然来了。

两个姑娘却不在,一大早阮阮就拉着李徽容上街,说要去吃小时候吃过的菜团子和米浆。

江怀璟站在门口等了好半晌,才见两人回来。

一个手里拿着一大捧鲜嫩热烈的牡丹玫瑰,一个手上拎着一只葫芦酒和烧鸡。

三人一道坐轿子去往山水庵方向,轿子到山脚停下,三人步行上山。

但他们没有去山水庵,直接去了后山。

那里有两座坟在等着阮阮。

师父和丘朴的坟连在一块,旁边有两棵高高的常青树,枝叶繁茂,即使在冬天也能为他俩遮风挡雨。

阮阮拿出袖中的绸帕,一下一下擦着师父和丘朴的墓碑。

江怀璟看她神态平和,并未大悲之色,“我和李姑娘还有事相商,你在这说会儿话,等会儿回来接你。”

她点了点头,将那一大捧鲜花放在丘朴墓碑边上,又拿出三个酒杯,从葫芦酒里倒满三杯。

“师父,我回来了。”

阮阮盘坐在墓碑前,山间的寒风刮过,枝叶簌簌作响,银狐大氅的白风毛随风拂过她白中透红的脸颊。

“没有让你等太久吧。”

她的眼眸里充满着依恋,但未见悲色,“贺信我收到了,你说世事都是因果循环无法一概而论,三年虽苦,但最终见到了丘朴和我。”

“京城的一切我会忘了,往后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也会时时来找你们说话,不要嫌我聒噪啊。”

说着想起来了木头小像,她从怀里将丘朴的那只拿了出来,放到他墓碑旁。

“你的小像,我带回来了,”阮阮的眼睛像是被风吹了般红红的,“你说得对,现在的你年轻英俊,是比小时候要好看。”

旁边的大树枝叶摇晃,像是在回应她的夸奖。

她抬头去看,一片绿色的叶子打着旋儿,慢悠悠飘落到她的手心。

一颗颗透明的、连续不断的水珠掉落,落在色泽如翡翠的叶子上,顺着清晰的叶脉滑落。

山中寂静,冰雪消融声和着偶尔的鸟鸣声,阮阮絮絮叨叨地对着两座墓碑又哭又笑,像是有说不尽的话、流不尽的泪。

江怀璟与李徽容站在远处,两人曾经在江北一道犯险,后又一道来了江南,江南边境多战患,多亏了李徽容费心救治。

这一切江怀璟都看在眼里,并心怀感激。

“李姑娘,过往种种,多谢你出手相助,”江怀璟身着深青色披风,眉眼英挺,眸色清润,“我与阮阮情同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往后还要麻烦你多照拂她。”

“只是兄妹之情?”李徽容道。

江怀璟望向空茫山野,道:“曾经殿下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山水记》里写了一对情深意重的兄妹,可我们并非兄妹,怎么也如此情深意重。”

“当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许久,这些年在江北为官,夜深人静之时,也常常扪心自问。”

“或许是年少失怙,孤身一人栖居茅屋时,是她时常来陪伴,或许是她天性烂漫,带我步步走出阴霾,或者还有很多。”

江怀璟停顿了一会儿,“一同长大的情谊万难更替,虽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

“我希望她活地自由,玩地开心,其他均不重要。”

李徽容看向身旁的这个男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选择做一个好兄长,去成全这段兄妹之情。

远远的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树影横斜的山林里走了出来,像是一朵嵌在树梢的柔软云朵。

慢慢走地近了,她高高扬起手臂,挥舞着朝他俩打招呼,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

这样的姑娘,有谁会不喜欢呢。

李徽容也喜欢,于是伸手笑着与她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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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的书房里温暖如春,却一副死气沉沉之相,成煦站在窗边,眉头不展。

窗外的腊梅不知为何今年竟没有开,冷雨稀稀落落从屋檐滴落,成煦伸手去接。

钱公公从外头进来,“殿下,江南来的密信。”

成煦将双手擦干,接了信件,在御座里坐下。

阮阮要回江南,他拦不住,只能挑选了数百精锐暗卫,同她一道下江南。

密信中写到阮阮初到江南,住在李徽容处,总是早早起床出门去赶早集,吃热气腾腾的粢米团、胡饼、鸡蛋汤等等。

会跟着李徽容一起开堂坐诊,说是要学医术。

但她在一旁总也坐不住,时常溜去旁边的饮子铺,喝花茶、吃酥酪。

成煦看到此处,多日来阴霾的眉眼总算露出点笑意。

她就是这样,从小就不是个好学生,让她练字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让她去上课,要么打瞌睡,要么出馊主意逃课。

想到此处,弯起的嘴角又缓缓垂了下来。

只是后来,她能写得一笔好字,懂得权术人心,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生机。

成煦翻到第二页,看到了阮阮的新家。

一个小小的两进院落,院子一隅搭了一架秋千,两边的大水缸里养着莲蓬与金鱼,莲蓬翠绿如伞盖,其下红鳞穿梭,灵动又生气。

东边辟出一方天地,悉心种植着一小片梅花,绿梅和红梅错落其间,相互映衬,煞是可爱。

西边亭子里种了垂丝海棠、宝珠茉莉,等着来年立夏开放。

她总是喜欢鼓捣这些,拿着一把小铁锹能在花园里待一个下午。

再冷酷的环境,再无趣的生活,她总是可以从中寻找到乐趣,曾经他有幸能分享她对生活的热情。

但现在她一走,就带走了太初殿所有的生机,他又变成了那个权力王座的囚徒。

黑暗乏味、勾心斗角,过着他早已厌倦却无法摆脱的生活。

视线落到信笺的最后一行。

李徽容日日为王妃请脉,不知是否有疾。

剑眉骤然收拢,双眼里的温情消散不见,眸沉似海、深不见底。

他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笺,提笔上书:彻查,速回。

旋即将信笺收入信封内,着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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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拄着下巴,看着药铺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又瞧了瞧旁边坐如老僧,替人把脉的李徽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玩了一段日子后,她觉着应该干点营生,总不好一直坐吃山空。

再者,做点什么,也好将时间打发地更有趣些。

左看右看,觉着医术不错,于是正正经经提了一尾烧鱼、一块熏肉、一壶清酒,恭恭敬敬地请她教自己。

李徽容十分爽快,肉都没吃一块就答应了。

但她屁股上大概是长了疔子,略跟着坐了几天,就已经盘算着打退堂鼓了。

趁着老伯诊脉结束,阮阮懂事地递给李徽容一盏茶,又殷勤地给她敲肩膀。

“容,我想了想,这医道太过深奥,我资质一般,很难领悟的。”

李徽容徐徐喝着茶,又让她捶重一点。

医道很多人都是自小学起,阮阮如今才开始,确实困难了些。

但资质一般这个说法,并不认可,她就是生性活泼、沉不下心。

“你又看上什么新鲜的了?”

阮阮坐到她旁边,手舞足蹈地比划,“我觉得饮子铺不错,就斜对门那家,我常常溜号去吃,它家的味道其实一般,但生意很是不错。”

“我爱吃,又懂吃,岂不是天生就该干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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