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知道自己说的没错，但还是被柯洛羽扭曲的表情、字字珠玑的质问刺得浑身发麻。

他胸口憋着的气无处发泄，钻进血肉里，他每一寸身体都在叫嚣着，憋得他快要发疯。

柯洛羽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他颤着声音，眼底全是渴求：“奕哥，我知道错了。我绝对不会再骗你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所以你就把我弄这来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江奕心脏狂跳，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无数繁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这么久了柯洛羽还是这几招，一边对他的痛苦轻描淡写，一边将自己的委屈无限放大，最后再来装可怜博取同情。

柯洛羽眼圈猩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低声哀求道：“奕哥，我求你，我真的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江奕的巴掌直往柯洛羽的脸上招呼，他大声呵斥道：“那你怎么不去死！你坑我坑得还不够吗？我为什么要为你做的错事买单，你想死又关我什么事？”

他看了眼柯洛羽缠着绷带的左手，勉强压下几分怒气：“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干，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一分干系。”

他不知道柯洛羽又在算计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受够了，一点都不想再和柯洛羽纠缠下去，他只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柯洛羽之前动不动就要在他面前刷一波存在感，惹得他心烦意乱，现在更是直接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

他只要一面对柯洛羽，各种负面情绪压抑地他快要爆炸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感觉自己要少活好几年。

柯洛羽紧紧抿着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奕，眼底满是痛苦和委屈：“你还是宁愿要那些肮脏的人也不愿意要我。”

江奕几欲崩溃，所有情绪暴发出来，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下，摧枯拉朽般，像是要把一切都毁个干净。

他冲着柯洛羽嘶吼道：“谁他妈稀罕！我真是受够了，我他妈早受够了！你哪来的脸说你喜欢我？啊？你算计我、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喜欢我？我看你就是有病，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听明白了吗？”

柯洛羽永远都是这样，阴晴不定，惯会捅他一刀，再来求他原谅。

这招或许对别人有用，但他已经吃过两次亏了，要是还上当，那他简直就是蠢到无可救药。

柯洛羽像是被江奕劈头盖脸的话砸懵了，他睁着眼睛，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流。

那些话挤压着他的每一寸鲜血、肌肉、骨头，让他连吸呼都泛着疼。他听着江奕因为愤怒而崩溃的吼叫声，痛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他拿出自己的所有，想补偿江奕，想让一切回到原点，却怎么都回不去。他可以把江奕这个人困在身边，可困不住江奕的心。

他的心底终于生出一丝绝望，他害怕自己再也挽留不了江奕了；他害怕自己今后余生都只能和之前的十八年一样，永远只能待在黑暗中，永远只能窥探不属于自己的光亮。

他伸手去抓江奕的手臂，无力地挽留着，声音又急又慌：“奕哥，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不找别人，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在江奕眼中看到了不耐。他心脏剧痛，泪水从眼眶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就一次……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你现在就不是在伤害我吗？”江奕露出的笑满是苦涩，他不信柯洛羽没有目的，只是他猜不透。

就像他从一开始就看不清柯洛羽想要什么，所以一而再地上当。

他活了二十多年，自认为也不蠢，却从未看清眼前这个人。

柯洛羽看到江奕的表情，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穿，徒留密密麻麻的针孔。

他眼底蓄着的希冀消散殆尽，最后的余烬都熄灭了：“奕哥，那你能不能陪我一个月？”

他深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们就在这里晒晒太阳，你想去海边随时都可以，就和度假一样。”

江奕像是被柯洛羽的阴影缠住，他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眼下他孤身一人在这岛上，没有手机，更无法和外界联系。他除了答应柯洛羽，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柯洛羽是怎么说得出没在逼他的？

他乜了对方一眼：“最多十天。”

柯洛羽还想反驳，江奕闭上眼睛，厌倦道：“或者七天。”

柯洛羽心脏一下被揪紧，急忙喊道：“就十天！”

江奕没什么反应，算是默认了。

过了半晌，柯洛羽小心翼翼地开口：“奕哥，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江奕僵硬着，心乱如麻。柯洛羽就算是装，也装不像他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了。

他身上那股阳光的气息，像是随着逐渐加重的戾气彻底腐烂，现在最多就剩下两三分了。

江奕心中不由涌上无限的悲凉，他们之间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甚至连形同陌路都做不到，只能彼此折磨。

柯洛羽又像之前那样把脑袋搁在江奕的肩膀上，搂着江奕。

江奕多次想推开他，都被他右手紧紧按住。

其实柯洛羽也想过用一些更卑劣的手段，可最后统统被他否决了。

江奕看着和家里人都不怎么亲近，却宁愿自己犯险也要保护江栎。如果他真的动了江奕的家人，江奕一定会跟他撕破脸，他不想再看到江奕怨憎的样子了。

他几乎用尽手段，也没有办法留住眼前人。而且他只要稍不留神，江奕就会和别人在一起，他真的恨死了。

恨自己的无能，更恨江奕的无情。

他们几乎一动不动整整抱了半个多小时，江奕脚底生疼，双腿僵硬，脚底板都要被磨平一样。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我困了。”

柯洛羽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奕哥，你饿了吧。你等会再睡，我去做点吃的。你晚饭就没吃，空腹睡觉对胃不好。”

江奕点点头：“我去海边转转。”

柯洛羽转身往屋外走去：“你去吧，等会回门前那片海滩就行，我会把饭端出来。”

江奕过了好一会才走下楼，也看清了整幢房屋的布局。

这是一间三层的小别墅，占地只有两百来个平方，他的房间在三楼，整层只有一个卧室，柯洛羽应该住在二楼。

他走到一楼，听到后边的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切菜的声音，明显是因为柯洛羽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所以动作才这么艰难。他双手紧握，指尖刺进掌心，强忍着不回头去看，转身走出屋子。

海边吹着阵阵微风，不是很凉爽，但比起房间里的沉闷，还是舒畅许多。

江奕穿着拖鞋信步在沙滩上走着，他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人躲在暗处监视他。

他低头自嘲，现在他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就算是给他一艘游轮他也开不回去，确实不用担心他会逃跑。

柯洛羽满脸泪痕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看来柯洛羽对他的了解确实很透彻，知道他一向心软。

要是放在三个月前，洛羽在他面前哭成这样，他哪怕是掏心掏肺也会对洛羽好。可惜这招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他踩着砂砾，百无聊赖地踢着沙滩上的贝壳，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他没问柯洛羽要手机，因为就算他要了，柯洛羽多半也不会给。他除了等柯洛羽信守承诺，十天之后放他走，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从头到尾他好像都在被柯洛羽牵着鼻子走，他不禁有些怀疑，到底是柯洛羽太变态，还是自己太愚蠢。

……

江奕绕着小别墅溜达了一圈，周遭漆黑一片，他也不太敢走太远。等他回到门口时，离房屋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支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两个菜。

一个素炒青菜，还有一个秋葵炒牛肉，一旁摆着两碗瘦肉粥，甚至连碗筷的样式都和他家的差不多。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切全都没有发生，洛羽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他们现在只不过是相约出来度假。

昏黄的灯光下，江奕鼻子一酸，又猛得警铃大作。柯洛羽肯定是故意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浑身紧绷，咬紧牙关，右手不由地握紧拳头。

“奕哥，吃点吧。”柯洛羽朝他微微一笑，眼底通红一片。

江奕别过脸不去看他，也不想矫情，坐下来端着碗就开始吃。

瘦肉粥温度适宜，肯定不是现在刚做的，他大口大口吃着，味道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硬着头皮，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粥，放下筷子就想离开：“我吃好了。”柯洛羽的眼神太炽热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心软。

柯洛羽依旧是最了解他的人，专挑他最脆弱的地方戳。他好不容易才建好的防线竟如此脆弱，而且这才是第一天。

他起身往屋里走，柯洛羽也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那眼睛简直如芒刺背，江奕硬着头皮走到三楼，余光瞟到柯洛羽站在二楼转角处，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砰”一声关上门，这才感觉真正隔绝了柯洛羽的目光。

他靠在门板上，心脏跳得极快，调整了好几分钟才逐渐平静下来。只要再过十天，他就能和柯洛羽划清界限，彻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