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日头尚早,但池舟赶早在弥华买花的次数够多,知道余弥十有八九会在,因此笃定地出发了。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余弥就正坐在里头。
她昨夜不出所料地失了眠,晨曦微露时才似睡非睡地眯了一会,睁眼后发现天亮了,便依照习惯,干脆地来了花店。
没想到池舟会来。
余弥有些惊讶,问他:“……今天也要买花?”
“不是,”池舟道,“来找小姨你说说话啦。”
虽然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但池舟活力充沛,精神头仍旧很好,眼下一点黑眼圈也无,常常补色的头发在剔透的阳光里熠熠生辉,整个人都得鲜亮不像话。
池舟找了把椅子把自己放下,舔了舔唇,开口道:“嗯……我其实是想当面问,小姨你为什么愿意帮我,呃,那个……追班长。”
虽说先前在余弥面前已经无数次袒露过自己对余青痕的心意,但知道余弥是余青痕爱重的长辈后,池舟再说起这些话,总难免有些别扭。
“……别叫小姨。”余弥说。
说这话时,她看着面前这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人,心里觉得他很像蓬勃生长的向日葵,花盘阔大明亮,也固执坚定。
也正是因此,她才想让池舟多靠近余青痕一些,也像是她为余青痕送去的一份本该由她本人完成的陪伴。
但她并不打算和池舟说这些,只轻飘飘道:“考察过了,看你挺真心的。”
“真心就够吗?”池舟问。
他说这话时并非不以为意的模样,而仅仅是一种平淡真诚的疑问——难道追求余青痕,只需要真心就能被接纳吗?
喜欢余青痕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池舟对自己手段的不高明一清二楚,只确定自己是依靠死缠烂打和勇气可嘉才得以出线。
不清楚余弥身份的时候,他只想到倾诉和求助,但知晓过后,他便不免要借这个便利,问出方才那个他心里纠结日久的问题。
我是凭什么得了余青痕的青眼,能够有幸做了她的朋友呢?
人如有所求,得到之前心中无畏也无惧,唯有一门心思向前,但倘若近在咫尺了,心里却要恍然生出一点惴惴不安来。
池舟便是如此。
或许说得到不恰当,但毕竟余青痕身边再无他人,池舟能做她的朋友,在他心里,便已是天大的殊荣。
“……”
他这边深陷少男心事无法自拔,余弥却也是沉默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她只是牵唇笑了一下,道:“你说的对,只有真心当然不够。”
“至于……”
余弥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门口又是一声响动。
弥华顾客其实不丰,一是店面大小以及人手所限,二则虽几乎是入小石青巷必经之地,但店长本人早出早归,顾客也很难上门。
更何况时间这么早。
余弥正有点疑惑,一抬头,竟是余青痕。
“小姨。”余青痕手里提着东西,将推拉门轻轻碰上了,和余弥问好。
“我买了早餐,”她说着,一偏头,看见了坐在边上的池舟,“……池舟?你也在。”
被叫出名字的那一刻,看着余青痕发愣的池舟一下惊醒,忙站起身来,将椅子一抽,往余青痕面前一推,道:“班长你坐。”
余青痕低了下眼睛,扫了眼椅面,神色说不上有什么,但多少和平素的冷淡有一些不同,说:“你才坐过。不用。”
“哦哦……”池舟轻手轻脚把椅子扯回自己身边,一时也不好让余青痕站着他坐着,便呆立在一旁。
“我买了早餐,小姨你吃过了吗?”余青痕已转过眼和余弥说话了,把手里装着豆浆包子的小袋子举高了些,给余弥展示。
“吃过了。”余弥看看袋子,看看余青痕,又看看池舟,最后问,“青痕你……特意给我买的?”
“哦,不是。”余青痕终于找到把椅子,又找了个方便的空位放好坐下,“顺路买的。”
看余青痕坐下,池舟也跟着坐下。
三人歪歪扭扭地连成一线,将本就不大的弥华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好了,余弥扫扫左边的余青痕,瞧瞧右边偷看余青痕的池舟。
……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啊。
…………
中秋假期一闪而过,赶在假期结束前,余青痕到底还是完成了她的月饼食后感,并且以文字形式发送至池舟的聊天框,得到了池舟意外且感动的三个流泪表情包。
“班长你等我下次再做月饼!”池舟如此回复道。
余青痕假装看不懂他话里等明年中秋的意思,回道:“1。”
回到学校重拾校园时间表,上了两天课,梁女士便通知了国庆前月考的事。
虽说高三生的生活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试卷测试,但月考到底也算是正式些的,因此引起了梁窈的哀嚎。
“青痕……救救我……我真的睁不开眼睛。”梁窈闭着眼趴在桌面上,手指作无力挣扎状。
她中秋回家倍速补完了一部六十五话的番剧。也熬了三天夜。
“我看你没有黑眼圈。”余青痕眼也不瞥她,淡定地一目三行读着英语阅读理解,嘴上说的是梁窈没有黑眼圈,语气却像是“我看你没有悔改”。
“呜呜……你根本没看。”梁窈又在桌面上像只搁浅的鱼一样扑腾了两下,“是我抹粉了!你都没发现。”
“是吗。”余青痕笔下利落地勾了个c,把最后一篇仔细阅读写完,“这不是挺有办法的?”
“青痕!”
梁窈恼羞成怒,眼看着便要扑到身上来了,余青痕便探身往外一躲,不料和身后的不明物体碰了一下。
又结实,又有点柔软。
……一股二字品牌肥皂味。
余青痕认出来了,她不久前才去过人家家里卫生间呢,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她回头一看,才要张口说句不好意思,池舟的声音却更快一步,可能因为他没有分析气味的需求,“不好意思班长。”
他的声音和余青痕的心声重叠在一块,余青痕一时没有说话,一会才摇摇头道:“没事。”
说完,余青痕顺势看着了池舟手里拿着的书本,熟悉的物理教辅,封面贴着张便利贴,圈圈画画了几个字眼,又被抹去了。
她又把目光往上挪了挪,看清楚了池舟眉宇间未散去的一点纠结。
“在准备礼物?”余青痕问。
此言一出,池舟眼睛立时瞪大了,瞠目结舌地瞧着余青痕,活像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神机妙算,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事能算出来。
“班、班长,你知道啊?”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余青痕又扫了一眼池舟的便签,那东西正贴在她的脑门附近,想不看到也很难。
“嗯,”她应声,“林文生日,是吗。”
不知为何,池舟沉默了一下,才用有点哀怨的眼神瞧着余青痕,道:“班长你还记得他生日啊……”
余青痕挪了下眼睛,镇定道:“我有全班同学的基本资料。”
她又补充:“看一眼就记住了。”
当然不是。
余青痕再怎么记性好,也不至于整理一些班级同学的基本资料就能记住所有人的生辰年月日,她能一下子反应出这事,还是因为看了池舟那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信。
信里倒是没提他给林文挑礼物的事,只是寄得太早,稍稍描述了一下林文热闹的生日会。
想到这,余青痕再次补充:“23号。我记得。”
池舟没察觉余青痕稍显异常的多话,只是心里止不住地泛起酸来。
……个死林文,咋这么好命。
“啊秋!”林文远远打了个喷嚏,没人在意。
余青痕也没察觉身边需要加碱中和的气氛,只是道:“你来找我问题吗?”
“啊、是。”池舟这才想起正事,把教辅翻开,只是才翻了一页,他那被酸汁淹没的心忽然生出点聪明来,于是他又停住了动作。
“班长……你能不能帮我想想,该送什么礼物啊?”
就坡下驴,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池舟脑子里胡乱蹦着词语,其实很想挥拳一番以表振奋,却努力绷着脸,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余青痕果然信了,大概是还念着前两天的月饼之情,她很干脆道:“可以。不过……怎么帮?”
虽说林文成日地喊她“学神姐”,但作为被“追捧”的那一方,比起池舟,她和林文的关系只能说比一般同班同学稍近一些。
“就是,班长你这两天有没有空陪我到街上去挑挑看看……”池舟说。
“这边有能买到生日礼物的地方吗?”实不相瞒,余青痕在附近住了两年,但除了一家大型生活超市,基本没有逛过街。
“什么生日,什么什么?”隐约听到这话,一边的梁窈来劲了。
她本以为池舟和往常一样是来求学的,故而很宽容地结束了和余青痕的嬉闹,不料他俩居然说的不是学业,忙不迭便要来插一脚。
“林文生日。给他挑礼物。”余青痕言简意赅道。
“哦哦,他要生日了啊?我都不知道!”梁窈爽朗地笑,“那我也要加入!”
“……”唉。池舟看着梁窈兴致勃勃的样子,心知二人世界八成要泡汤了。
但多少是多了相处的机会。池舟宽慰自己。
放平了心态,三人商议一番,约定下个周末便一同出行。
事说完了,作为不属于这里的人,池舟回自己位置上去了。
看着池舟离开的身影,梁窈心中不由感叹:
没想到池舟和林文两人看着是互坑的损友,实际上却这样重视彼此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