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淼淼冷冷睨他：“你抹去的是我哪一段回忆？据我所知，斩妖会将精怪最恐惧的经历重现，如此就能令她陷入恐惧，方能一刀毙命。”

黄暮云含笑看她，心底掀起的波澜在面上分毫不显。

那段经历的确是他不想回忆的，他不想两人的初见是那样的不堪。

他明明比吕南秋遇见她还要早，他明明与白淼淼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他明明……也不过是下界历劫时失忆了。

他是真的嫉妒吕南秋。

“所以你抹掉的是我的哪段记忆？”白淼淼轻笑，下一句便是有意诈他，“我猜那段经历恐怕与你我有关吧？你想杀我吗？”

黄暮云冲她勾起嘴角，岔开话题说：“这周六上课，我去接你，还是你来找我？”

“我会找到那段记忆。”白淼淼扬起下巴，冲他骄傲地笑了下，“你再抹掉一万次，我都能找回来。”

这就是差别，黄暮云心里不甘，情绪又酸又涩，垂眸时目光怔住，他看见了白淼淼皙白脖颈上那一抹红绳色。

白淼淼向来不喜欢戴首饰，这突然出现的红绳勾起了黄暮云久远的回忆。

他记得白淼淼有个玉坠，寻常质地的平安扣，拿红绳穿着，那绳子有些年头泛着古旧，玉坠倒是泛着油色很亮很好看，像是时常被人磋磨。

白淼淼很珍视很喜欢那玉坠，总喜欢坐在窗边把玩，那时的她眼底尽是温柔神色。

他就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心里嫉妒的发狂，想要成为那玉坠，躺在她掌心，任由她玩弄。

那时，黄暮云的记忆如碎片，只断断续续想到上界的事，本质上还是人间一过客，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卑微又自负，想要美好，也想要拥有美好。

哪怕如今也是，看见那红绳，他就嫉妒——因为他太清楚那是吕南秋的东西。

黄暮云心里一紧，视线从她脖颈移到她嘴角扬起的笑上。

自白淼淼陨身后，那玉坠便下落不明，而如今玉坠又回到了她身上。

又是吕南秋，黄暮云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怎样的情绪，他望着白淼淼昂首阔步朝外走，身影拐出门又朝室内探出头。

“周六我能自己去，不用你来接我，师傅。”她笑道，笑意很浅，几乎是没有。

师傅两个字被她轻飘飘吐出，黄暮云才回过神，略略颔首，转身回到讲台，垂眸收拾课件，关掉电脑，收起背景板，关门离开。

周五还能再见，周六还能再见，还有很久很久，或许来日方长，或许他能一偿夙愿。

……

第一次东山上课，白淼淼只比约定时间早到了20分钟，分寸感拿捏的极好。

东山这里原本是个旅游景点，后来开发商破产，此地就荒了，来这边游玩的普通人比较少，来探险的博主比较多。

此地是人类眼中荒芜的地方，可在一些精怪们眼中却是灵力十足，有助修炼的好地方，是以白淼淼刚到，便闻到些许同类的气息。

白淼淼深深吸了口气，直觉得通体舒畅。

正气从玉坠里探头，狠狠吸了口灵气，舒服地长长喟叹一声，“你来见黄大佬了，吕大人知道吗？”

吕南秋上周挺忙说是出差了，所以两人只是匆匆打过几通电话，微信上聊了那么几句。

宿舍10点熄灯，吕南秋电话过来都9点半了，白淼淼通常打一半就要溜去走廊继续电话粥。

正气同吕南秋待在一起20多年，感情还是有的，是以每次白淼淼都会开结界，结界一开，正气就会蹦跶出来叽里呱啦关心吕大人。

总之就是三人有很多话要聊，总是轮不到说起黄暮云开小灶这事。

白淼淼尴尬地笑了下：“回去就说。”

她朝前望，正看见黄暮云负手站在翠碧湖边，他今天这身衣服，背影看起来还挺仙风道骨。

“我是来上课的，你少八卦啊，而且我不喜欢这个人，我觉得他满身都是秘密。”白淼淼继续说，“我不喜欢不坦荡的人。”

正气长长哦了声：“那我回去了。”

白淼淼慢悠悠朝他走去，掐着5分钟才小跑着过去，到他眼前，略显夸张的喘息说：“老师，我来了，那个公交车实在是太慢了。”

黄暮云闻声回过身，目光安静地落到她身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道：“既然来了，就开始吧，第一节课打基本功，先绕着翠碧湖跑两圈热身。”

白淼淼震惊地瞪大眼睛，环顾恐怕转一圈得有4公里的环湖人行道，两圈就要8公里，实在是有点远啊。

白淼淼心里琢磨要不要变身。

她做猫时跑的快，做人时跑不动，这就是人与精怪的差距。

“不可以作弊。”黄暮云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精准点破她的小心思。

“师傅哪里的话。”白淼淼讪讪笑了笑，“徒儿才不会作弊呢。”

话音落下，她走到黄暮云身边，不情不愿地放下包，先做了一套拉伸运动，再绕着湖起跑。

10点左右的翠碧湖，阳光正好，温度正好，空气清新，简直是完美露营的地点，除了要跑步，除了是普通人眼中的探险地。

第一圈，白淼淼一般速度没有偷懒，路过黄暮云时，后者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第二圈，白淼淼有意降低速度，慢吞吞地跑，跑跑歇歇，顺便逗逗草丛里晒太阳的野猫野狗，这一圈跑的很轻松。

到终点，白淼淼擦了擦额头的汗，撑着大腿，调整呼吸，就听到黄暮云开口道：“休息30分钟，去蹲5分钟的马步。”

白淼淼：“……”侧过脸看向黄暮云，他还是闭着眼，表情冷淡，像极了刻板印象里的严厉师傅，一板一眼的奉行‘严师出高徒’的准则。

啊，不敢小觑，白淼淼想，不过5分钟马步还是小意思，白淼淼欣然接受，实在是不接受也不行。

“哦，知道了，师傅。”白淼淼有气无力地呼出一口气，一面扇着风，一面拿出小马扎寻了个靠树的地方坐下，等汗往下落一落。

这一落坐，白淼淼就没醒来。

实在是运动过后晒太阳，人就特别容易困倦，她就这么睡了，一睡就是一个小时。

白淼淼睁眼时，人还有点迷糊，摸出手机看了眼，肉眼可见地慌了下，旋即就看见黄暮云盘腿坐在湖边石头上，丁点没有催促的意思，轻轻吁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醒了就去蹲马步，你多休息了30分钟，原本5分钟马步，现在加到35分钟。”黄暮云缓慢睁开眼，掏出手机，点开闹铃，“你准备好了，我就定时，马步35分钟。”

小憩后异常清醒的大脑和异常有活力的身体，就在这句话落下后，彻彻底底烟消云散。

白淼淼：“……”

他到底知不知道能蹲30分钟的马步已经是小有所成了！

她一个初学者35分钟？是不是过于离谱了。

黄暮云就和会读心似的，继续说：“准许你每五分钟休息5分钟。”

白淼淼动作夸张地敲敲发酸的小腿肚子，咬牙切齿的说：“师傅真好。”

黄师傅这一招实在是阴险，果然是他会做的事情。

白淼淼竟然庆幸早上没迟到。

如果迟到了，恐怕8公里跑步要变成16公里跑步。

白淼淼恍恍惚惚，怎么觉得8公里都是已经加过的结果？

原本该是4公里啊啊啊

白淼淼内心尖叫，看着黄暮云眼里就和有刀子似的，已经把他刮了再刮。

呵，还得感谢黄师傅宽宏大量，没给跑步限制时间。

白淼淼毫不怀疑，如果她没在规定时间跑完，那黄暮云一定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增加圈数。

这人实在有点恐怖，笑里藏刀。

总之，这教训来的可真深刻，这一万块钱可真的难赚。

白淼淼耸拉着脑袋站起来，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决心，说道：“师傅，我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白淼淼摆好蹲马扎的姿势，这35分钟乘以2实在难熬。

结束时，白淼淼腿肚子都在打颤，人直接跪坐在地上，很想哭，肚子也在咕噜咕噜叫，实在是体力值骤降接近于0。

“累吗？”黄暮云终于从石头上下来，姿态温和，一扫方才的冷酷无情。

可不是废话么，这一大早就给人上强度，折腾得人没脾气，好一场巨大的下马威。

白淼淼连腹诽的力气都没了，眼皮撩起又落下，无精打采的说：“当然很累很累很累很累啊。”

一连说了很多很累，语气一次比一次轻，就真的很有力气耗尽的感觉。

说完，她还重重叹出一口气，望着翠碧湖进入放空状态。

她是着实低估了第一天上课的强度，连午饭都没准备，现在又渴又饿又累，实在分不出社交的精力了。

“累就对了，基础打好才能盖起高楼。”黄暮云笑说，“当我徒弟的确是辛苦了，不过我当徒弟时比你还要辛苦许多。”

淋过雨就把后人的伞给扯了？白淼淼脑中闪过疑问句，诚实地支起耳朵，追问：“徒儿很好奇，师傅做徒弟时是什么样子的。”说出来，也好让她乐一乐。

黄暮云犹豫片刻，方才不过闲话，没做好被追问的打算，更是没做好袒露从前的打算。

他在她身边坐下，挥手变出一份金拱门双人套餐，“听图图说，你们年轻人都流行吃这个，我特意买来，我们边吃边聊。”

白淼淼盯着那还冒着凉气的可乐，眼睛都亮了，毫不客气地伸手取过冰镇可乐嘬了一口，凉气沁人心脾，浑身都舒坦了。

“看在你带午饭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早上的魔鬼训练。”白淼淼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