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一中
2205化学实验室
“咱们班35个人啊，操作台不够的话就自动两个人组队换着来。”杨福站在讲台俯瞰下面一群吵吵嚷嚷的学生，扯着嗓子主持秩序。
余乐生忙着给他插u盘打开课件，滑动屏幕检查一遍无误后转过头准备下去，杨福招手把他叫住。
“课代表，你别下去了。”
他听话的向后退，站在摆满各式玻璃仪器的实验台旁，干看着下面大家说笑着找到位置坐下。
段轩炀本来给同桌留了个座，见他被老杨留在台上帮忙，便独自研究起桌上的实验仪器来。
随着刺耳的铃声长鸣，实验室里逐渐变得安静。
杨福拿了沓实验报告单叫他挨个发一张，然后指着PPT开始带大家简单的过一遍理论知识。
余乐生按顺序发到最后一排，看见沈云泽单独一桌，他压根没在听杨福说话，自顾自翻书看文字步骤。
“一定要记得不要滴过量，半滴就够了。”
在杨福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余乐生撕下单子放在桌面，埋首的人抬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我先给大家演示一遍，检漏步骤刚才给你们看了视瓶，就不再示范了。”杨福徒手拿起标有HCL的玻璃瓶，边拔出塞子边补充，“你们不要学我，做实验前必须戴好手套。”
“课代表戴好手套帮忙拿一下酸性滴定管。”
余乐生按他说的戴好手套后拿起带有活塞的滴定管，从讲台下来走到他面前。
“老师。”
“你拿着。”杨福把塞子放前排的同学桌上，仔细吩咐，“大家不要搞不清两个滴管的区别。”
他就着细长的透明滴管慢慢倒，倒完又逐条讲解。
“向我这样反复润洗三次，倒……”
余乐生尽职尽责拿玻璃仪器，用废液缸接润洗液，低头读数，滴加指示剂，震荡锥形瓶，记录读数并填写表格，一系列手把手的操作下来再陌生都变得会了。
“看懂了就自己动手，今天的任务就是每个人交份实验报告单。不会的问同学或者问我。”
余乐生摆放好手里脆弱的玻璃仪器，等杨福说完才脱下手套问。
“老师，我可以下去了吗？”
“你就在这把剩下的做完，报告单填完后给我。”杨福看下面大家都着手开始实验，翻翻教案回应。
“好。”余乐生默默又戴回手套重头开始实验，由于已经做了一组和熟练实验过程，第一节课下就交上了一份完美的实验报告单。
完成后的余乐生虽然被规许回座位，但一走下讲台就被几个面目和善的女生热情的请过去。
“我们实验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调出来的颜色总是不对，可以麻烦化学课代表帮帮忙吗？”
“可以，你们先自己重头再来一遍，我看哪步有问题。”
余乐生在左右四个女孩子的围观下把装着溶液的玻璃瓶递给最近的女生。
他专心看着实验步骤，女生前面的每一个操作和数据都没有问题，直到用碱式滴定管向锥形瓶注入待测液时，手总不稳过量很多。
“不，不好意思，手容易抖。”姚思澜略感抱歉。
“同学，你可以放松一点的，不用那么紧张。”余乐生以为她是因太多人注视引起的紧张，于是朝他露出鼓励的笑容。
余乐生惯来不喜欢无缘无故对不认识的人微笑，然而对一般女性从来都是否定前者的态度，因为对待女性需要更温和的方式。
拿着锥形瓶的女生看着近在眼前，扬着微笑的俊秀面孔，一张小脸不由从里到外羞得透红。
“哦~”周围的女生见状起哄，引起做实验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观看。
段轩炀在后桌拿着锥形瓶轻轻摇晃，对好哥们歪嘴“呵呵”。
她们是不会实验吗，纯粹是对余乐生长得那张小白脸不知餍足!所以想着法子逗他玩儿。不然前面让大家自主操作时也不会只花十分钟就麻利的得出第一组数据。
段轩炀看余乐生还微笑着上手示范，觉得同桌还是生得太晚，不懂人心险恶。
他往后又看沈云泽，见他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只觉大快人心，连不厌其烦的实验报告单都看顺眼不少。
沈云泽冷着脸记录第二组实验数据，写字笔在指尖轻巧的转动，第二十八圈后笔直的高举右手。
杨福恰好赶在第三节课铃声响起前一秒走进教室，看见后排沈云泽举手当即走向前去。
“是仪器有问题吗？”
“没有。”
“实验有没理解的？”
“没有。”
沈云泽一一否决。
杨福喉头哽咽，“沈同学举手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活动关节的时候手伸太高了，不好意思，老师。”沈云泽礼貌道歉。
“没问题就好，继续感受实验。”多年教学经验过来的杨福笑容和蔼，背着手前往其他同学操作台旁检查实验成果。
他前脚才走，沈云泽面不改色的又举起手来。
这回余乐生瞧见了，他把烧杯放在桌上，对坐着的段轩炀说话。
“我过去看看。”
段轩炀无可奈何的看着好哥们儿离他远去，愤愤咬牙拿着烧杯盛透明的酸溶液。
沈云泽看着愈行愈近的男生，把教材书甩在实验报告单上盖住。
“哪里有问题？”余乐生走近问。
沈云泽或许并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心，一本正经回应，“从第一步开始都有问题。”
“那就从头慢慢来。”余乐生没有问他上课脑子跑哪去了，取过需要的蒸馏水放在滴定管面前，“检漏会吗？”
“不会。”沈云泽迷茫的神情不似作假。
“没关系。”余乐生并不生气，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指导。
“润洗的步骤书上讲得比我清楚，结合起来更助于理解。”他拉过旁边的书本欲翻到具体实验步骤那一页，被挡住的实验报告豁然明晰。
沈云泽脸不红心不跳，“乱填的。”
他没拆穿，“嗯。”
余乐生找到页码把书摊开放在自己面前，缄默不言。
沈云泽看他面色如常的拿起玻璃仪器，摸上书想拉过来依言看看，头上冷不丁飘过来一句。
“起来。”
沈云泽顺从的站起身。
“自己做。”
余乐生把手套脱了往他面前一扔，拉过椅子坐下看那份即将告成的实验报告单。
“对不起。”沈云泽垂眸看他，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丁点儿因被骗而产生的愤怒。
余乐生端详一遍内容发现写得毫无漏洞，手指抵住轻薄的纸。
“你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做实验。”
“你不生气？”沈云泽自知有错。
余乐生简练的给出答复，“没有必要，你不会，我就教你，这只是我作为化学课代表的职责，其余的我不会关心。”
“……职责。”他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戴上手套熟练的应用桌面的实验器具和不同试剂。
余乐生好整以暇的安坐在侧，静静看他是如何按照标准的步骤渐而得出新一组实验数据。
尽管高挑的少年操作那些易碎的玻璃仪器时极其赏心悦目，但实验期间沈云泽仍然不知悔改。他有意无意犯一些最低级的错误或者干脆的忘记下一步该做的事，腆着脸向他求问正确的做法。
余乐生都不生气，从头到尾情绪稳定的一一解惑甚至亲自动手教学。
段轩炀瞅着快要下课才施施然回来的同桌，怏怏道。
“余课代表教谁都这么事无巨细吗？
“没有。”余乐生默数手里的报告单。
“没想到有一天‘双标’这个词也会被安在你身上啊。”段轩炀全是发自肺腑之言。
“同情而已。”
“同情？”段轩炀这下是真懵了，清澈的眼神里装满大大的疑惑。
同情沈云泽？同情他什么？家境贫困？心理疾病？颜值问题？
这三个问题在谁身上都不可能在沈云泽身上!就他穿的那些衣服鞋子，就算没什么显眼的奢侈品商标，但就单看质感都不像是什么便宜货。
还有那张五官端正，镜头随便乱按都能出片的俊脸，难道这都满足不了他个人对美的追捧？
段轩炀分析一通，除非沈云泽心理不健康，隐藏的很好旁人看不出来，不然就是身体上得了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疾病。
否则余乐生同情他什么？同情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太完美而体会不到遗憾感？这不纯扯淡吗。
段轩炀最后略有所感的拍拍手，沈云泽看起来这么健康的人居然有秘而不宣的
病。
他有错，该反省。以前对待人家真是忒小气了，以后得学乐生客气点。
他这一想法在老杨宣布下课时得以付诸实践，段轩炀在门口等余乐生时见他出来，赶紧换上笑脸并用极度关爱的眼神看着他。
“哥们儿，待会儿有事吗？”
“没有。”
“一起吃饭去？”
“行。”
答应的这么轻松，段轩炀以为还要软磨硬泡一会儿。
“哈哈，兄弟讲义气。”其实段轩炀同他也不算很熟，现在两人相对而视，总感觉不说什么有点尴尬。虽然他口中的好兄弟根本没有正眼瞧他。
余乐生出门看见他俩一左一右搁哪站着跟个门神一样，斟酌半天才问。
“吃饭？”
“吃啊，走！”段轩炀打头阵。
余乐生看沈云泽也跟在后面，也不好奇，反正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不会影响最终能吃上饭这个事实。
“调料全都不加吗？”
沈云泽看余乐生碗里除却面条如同只端了一碗清汤寡水，葱花的影子都见不到。
“我们小鱼有点挑，葱姜蒜，酱醋鸡精，酸辣咸，一般吃面都不带加的。”段轩炀一副知余乐生者莫若我的志得意满。
沈云泽凉凉道，“记性真好。”
“那是!毕竟以我这两年对亲亲同桌的贡献，怎么也得算他小半个爹嘛!”段轩炀狂妄之言刚落地，脚背被余乐生结结实实踩了一脚。
“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高一你腿受伤，还不是我天天坚持给你带了两周饭，现在开始忘本了。”段轩炀悻悻反驳，说话音量愈来愈低。
余乐生还想给他来一脚，倏忽听到对座幽幽道，“感情真好。”
“不和我好和你好？”段轩炀不敢怼同桌，对沈云泽可是从不嘴软。
“我以为我们都是朋友，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你们对我这么好，还邀请我一起吃饭，我……”沈云泽眼巴巴的盯着余乐生。
段轩炀还没听出个中缘由来，就看见自己半个儿子拿着张纸巾要凑人家脸上去。
“乐，落（乐）生你干啥啊？”他急到吐字都不清楚。
“段轩炀说话不过脑，你别介意。”余乐生单纯的以为他要哭了，识相的递张纸。
“没事儿，他也不是故意的。”沈云泽把纸接了，眼泪是不见半滴的。
没哭就好，余乐生重新坐好吃面。
段轩炀听了半天，感情他成了罪魁祸首，沈云泽倒靠卖惨变成可怜兮兮的受害者了。
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段轩炀不服的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撂，起身怒指靠可怜博取好兄弟同情的家伙。
“沈云泽，敢不敢接受我段轩炀的挑战!”
沈云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少看点中二漫画。”然后无视他低头夹菜。
“段轩炀，这是食堂，坐下。”余乐生看他还不知羞的在被周围同学当做笑料的目光中站着，用筷子敲敲他餐盘。
段轩炀只是虎，羞耻之心还是有的，看了一圈四周熙熙攘攘看热闹的校友们，猛地涨红了脸，“嘭”地坐下一味干饭，开始漫长的回忆起那年那月那日的那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