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酒幽幽转醒。
窗外狂风大作,吹得窗户“砰砰”作响,混乱的树影张牙舞爪,在窗户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凉酒身处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房间内除了他和一张毯子什么都没有,屋子里黑漆漆的,有些阴冷。
凉酒搓了搓肩膀,缓缓爬了起来。
他并没有被绑着,活动很自由。他裹着毯子站起身,慢慢向着门外走去,门也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外面是个大院,装饰很精良,有假山,有松柏,有海棠,只是生的杂乱,到处都是散落的柴火,像是好久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凉酒蹑手蹑脚往院子里走。
冷风将秋叶吹到凉酒的脚下,凉酒无意中踩到,“咔哒”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炸耳。凉酒当时惊起一身冷汗,赶忙左右环顾,这一看不得了,居然柴火垛中发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凉酒,眼珠也不转,直勾勾的,像是要将凉酒看穿。
凉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忙往院子外面跑,可是就这一扭头的功夫,院子里大大小小都是明亮的眼睛!
假山,柴火垛,大树上......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凉酒,几乎要将他钉死在原地。
凉酒伸手摸扇子,但是没摸到,腰间什么都没有,他赶忙双手合十开始祷告,嘟嘟囔囔:“各路神鬼大爷,小子我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还请各位手下留情,不要害我性命......”
凉酒话音还没落,一个幽幽的声音打断了凉酒的祈祷:“凉......酒......”
一只手“啪”一声拍在了凉酒的肩膀上。
凉酒当即汗毛倒竖,一个猛子蹦了起来:“谁!!!!!”
鹤鸣一只大手捂住凉酒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叫......”
凉酒“呜呜呜”道:“鹤鸣?”
鹤鸣捂着凉酒回到屋里,点了一盏很小的蜡烛,席地而坐,坐于蜡烛边。
凉酒用气声问:“怎么回事?我不是被人套麻袋了吗?”
鹤鸣对外面挥挥手——
“哗啦!”院子里所有能动的物件全都自己动了起来,一个个裹着毯子的少年卸下伪装,钻了出来。少年们皆身着白衣,为首一位身量较高,年纪大些,脸上有一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老成。少年们一股脑涌进屋子,进门齐刷刷跪倒,一个响头磕在地上,齐声道:“师父!!!”
凉酒被这场面吓蒙了,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能张着嘴:“啊?”
吾生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凉酒大腿:“师父,我好想你啊......”
凉酒捧起吾生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张小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但是他大大的荔枝眼和眼睛里的澄澈一点没有变。没错,就是他的吾生,他最靠谱的大弟子吾生。
凉酒震惊道:“你们,认出我了?”
吾生抱着凉酒不松手:“师父,我早就知道你变小了。”
其余弟子纷纷道:“大师兄都告诉我们了。”
凉酒又看鹤鸣,鹤鸣一摊手,露出一个别样的微笑,凉酒恍然大悟,原来鹤鸣一早就告诉过吾生,只是没有宣扬出去而已。
凉酒轻轻搀起吾生,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啊?”
吾生满面愁容:“吾缘明天要被问斩,我们必须得去救他。”
凉酒招呼他所有的孩子们坐下,自己也缩坐在吾生对面,继续问道:“你们别着急,先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吾生沉了一口气,缓缓道来:“我们从地道出来之后,先将一些人遣散回家,希望这样可以让他们自保。”
“但是师父,你也知道,我们大多数人,根本就没有家,昆仑崖就是我们的家。”
“剩下的人,为了不暴露,我和吾缘一人带了一队,分两路来万钧城集合。我当时寻思,纵然有人可能排查天山门,但是他们应该没人想到我们直接跑到雷王鉴的大本营来。”
“但是没想到万钧城居然还来了一次大排查。”
“吾缘他们那一队已经被发现了,我们在这里每天乔装打扮才没有被查到,我们现在晚上只敢伪装起来睡觉,也不敢点灯,白天也只是赶着人少的时候出去弄两口吃的,但是最近雷王鉴查的越来越严,我们今天已经饿了一天,我没有办法只能再乔装出去一次。”
“没想到看见师父你大摇大摆在那里看告示。”
凉酒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
“我们也没办法和你多说什么,怕你叫我们名字,就临时假扮成小厮,来抓逃学的少爷,把你抓了回来,老祖第一眼就看到我了,所以他就在后面悄悄跟过来,最后一起来了这里。”
凉酒忽然想到什么,问鹤鸣:“吾路和吾道呢?”
鹤鸣耸肩:“扔茅厕了。”
凉酒大惊:“什么?!”
门一推,两个小孩互相搀扶着进门,吾路还在声讨:“谁把我们两个扔茅厕的?”
一进门,被这么多人惊到了。
凉酒赶紧招呼吾路和吾道过来,拉着他们介绍道:“来,大家认识认识,小师弟,吾路和吾道。”
吾路人还是懵的。吾道倒是足够没心没肺,睁着俩灯笼似的大眼睛左右打量着:“好多人呀?”
凉酒的徒弟一看就是继承了凉酒的优良传统,看见新的小孩就高兴,一群弟子赶紧围上来,叽叽喳喳。
“你是新来的师弟啊,长得真帅。”
吾生突然清了清嗓子,所有弟子一听,赶忙噤声,纷纷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不动了。
凉酒拉吾路和吾道过来坐,低声道:“咱们都小点声,外面查的很严,随时可能查到这里,咱们人实在太多,要是引起他们注意就糟糕了。”
吾路十分通情达理,赶紧压低声音:“好。”
吾道自从天山镇后好像一直都是很听话,也没说什么,就安安静静坐在了鹤鸣旁边,摸鹤鸣的碎云剑。
凉酒继续问吾生:“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吾生叹息一声:“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明天中午,雷王鉴把吾缘带出来后,我们打算劫法场。”
凉酒蹙眉:“硬劫吗?”
吾生愁眉不展:“我们计算过了,从梁宅到法场离得不远,我们打算分成两组,一组人假装劫了法场逃向城外,另外一组带着大部分人还回来,到时候雷王鉴都去城外搜人,我们应该也有喘息的机会,等到过些日子再出城去。”
凉酒忽然一愣,疑惑道:“你说这个地方叫什么?梁宅?”
吾生答:“对,这地方在城南,叫梁宅,据说以前是一位姓梁的员外郎的宅子,全城只有这个地方能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了,但是雷王鉴定期也会来搜这所宅子,所以我们平常在宅子里也要伪装起来,到了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出来。”
“鹤鸣老祖一开始也没有带你们光明正大的在屋子里躺着,他本来带你们在后院藏着,天色晚了才将你们换了地方,怕你们冻着......”
但是凉酒并没有心思继续听吾生的话,他左右打量着这个宅子,忽然觉得宅子的结构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只是在这熟悉中又有一些陌生,因为屋里的东西似乎都是近几年新安置的,
凉酒喃喃自语:“梁宅早就被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万钧城二十年前都被烧掉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一个梁宅?”
鹤鸣插了一句:“我看过万钧城的街巷了,似乎和二十年前还是一样的,我以前不常来这里,只是在你师父那边看过万钧城的布防图,你要是不确定,我可以带你再去看看。”
凉酒紧紧攥拳,呼吸不均匀起来:“不行,我得看看。”
吾生急忙从怀中掏出图纸递给凉酒:“师父,我们已经画出万钧城的地图了,劫法场的路线也标好,师父可以在图上观看。”
凉酒接过图纸来,拿着图纸的手不断颤抖。
“是一样的......”凉酒颤声道,“怎么能和二十年前是一样的?”
鹤鸣一摊手:“那就得问雷王鉴为什么将这里建得和二十年前一样了。”
凉酒忽然对吾生道:“拿笔来。雷王鉴既然要引我们出去,自然会封城,但若是一切都和二十年前一样,我还有一条秘密的路线可以让我们平安出城!”
凉酒的手将图纸抓皱:“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比我更熟悉二十年前的万钧城,哪怕是雷王鉴。”
鹤鸣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好,那你画图,我去确认地形有没有变化,放心,我出门时绝对不会被雷王鉴那帮杂碎发现的。”
凉酒拿起笔来,在图纸上填了两笔。吾生惊奇的发现,有些路线居然是从房子中央穿过的。
凉酒道:“万钧城的地下有矿道,二十年前万钧城矿业发达,地下都是空的,只要矿道没有堵,我们便可以在城中自由穿梭。”
“而且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人,今天晚上,吾生你带精锐留下,要会水的,其余大部分人先按照我给的路线从万钧城离开,万钧城城南有一个废弃的门派,先在那里驻扎,不得有误。”
鹤鸣接过图纸,看了看凉酒的记号,点点头:“我去探路。”
一闪身,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