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新农具好用,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上手试了试。
“果然省力。”
“是犁得比以前快一点。”
“而且这个弯柄握得很舒服。”
有人问慕怀清说:“知县,这真是你做的吗?”
慕怀清笑着点头:“是我设计的,刘木匠也帮忙给了一点建议。”
有人夸赞道:“知县好厉害,替我们除了何家不说,还会做这个。”
有人附和道:“是啊,俺老汉活了半辈子,可是没见过这样的知县。”
有人殷勤道:“知县还没成亲吧,我见您带个妹妹过来,也没其他家人。我可认识这县里最好的媒婆,要不要介绍给知县认识认识?”
慕怀清吓得连忙拒绝:“不用不用,乡亲们太热情了,我还没成亲的打算。”
刘大柱笑道:“宋主簿一把年纪了,比咱知县还大,怎么不见你给他介绍?”
那人打着马虎眼说:“宋主簿啊,他就算了,我看他也没那个意思。”
慕怀清低声对刘大柱笑:“这话你可别在宋主簿面前讲,他就大我两岁,让他听见不得了,又该难受了。”
百姓们说说笑笑,忽然从田野旁窜出一只黄鼠狼,瘦瘦小小地站在田埂上,两只绿豆大的黑眼睛。
人们全都静了下来,注视着那只黄鼠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眼神里还带着某种敬畏。
黄鼠狼站了一会,看了看众人,一溜烟又窜走了。人们松了口气,有的还朝黄鼠狼离开的方向拜了拜。
慕怀清心头疑惑,问刘大柱道:“为何你们见了黄鼠狼,表情如此怪异?”
刘大柱小声道:“这可是黄仙,很有灵性的。听老一辈人说,黄仙修炼成型后会讨封,问过路的人说自己像神还是像人。回答它像神,它就能得道成仙,以后回来报答你,要是回答它像人,那就完了。”
慕怀清好奇道:“怎么完了?”
刘大柱接着道:“它会因此修为尽毁,以后疯狂来报复你。”
慕怀清望着黄鼠狼离去的方向,心想这里倒是迷信精怪传说。她以前都还没听过这个说法呢。
新农具的试验就此告一段落,百姓的使用反馈都还不错,耕地的效率也比以前高了一半。
由于卡榫会经常拔插使用,为了减少磨损,慕怀清回去后又增加了一些设计,在卡榫根部包了铁皮,卡榫头上也打孔穿绳系在犁柄上防止丢失。
她在刘木匠的介绍下,和刘木匠朋友王生开设的一家铁匠铺合作,赶制了一批新农具售卖。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新农具得到了百姓的认可,却在另一个地方受到了阻挠。
手工业有一种被称为行会的组织,商家联合在一起可以管控市场,官府也方便向他们征收商税。生产农具的铁匠铺组织的行会叫做铁行。
归仁县的铁行听说县衙开始推广新农具后,竟联合起来一起降价。
“他们的旧农具降价降得太狠,王铁匠说都赶上成本价了,比我们的新农具便宜一半。再这样下去,新农具就没人买了啊。”二堂里,宋星怀焦急地和慕怀清报告。
慕怀清皱眉思索片刻,吩咐道:“你整理一份铁行成员的名单给我,我要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背景。另外贴出告示,一月之内,购买新农具者,县衙补贴三分之一的价格,旧农具换新,补贴三分之二。”
“是。”宋星怀领命退下。
很快,县衙门口和王家铁铺就都贴出了告示。消息传开,买新农具的人多起来,铁行的人开始坐不住了。
归仁县最大的铁匠铺是吴家,此时的吴家铁匠铺,聚集了十来个铁行的人。
“这可如何是好?”
“我们总不能再降价了吧?再降就要亏本了。”
“这新知县好本事啊,弄倒了何家,又来打农具的主意。”
“就是,难不成这县里的生意都要让他衙门给做了去?”
铁行的人七嘴八舌,为首一名壮硕男子面色阴沉。
有人对这名男子道:“吴行长,您倒是说几句话啊。”
吴江兴开口声音洪亮:“这新来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有人问:“吴行长这是有办法了?”
吴江兴冷笑一声:“让他的新农具沾点不干净的东西,人都信这个。”
-
王生开着小小一家铁匠铺养家糊口,没想到有天会接到官府的生意。他很感谢朋友刘木匠的介绍。
尤其是告示贴出来后,很多人都排着队买新农具,他一个人打铁忙都忙不过来,又请了一个伙计帮忙。
虽然每副新农具官府要从中抽两成利,但他挣得还是比以前多,他相当开心,每天都起早贪黑去铁铺打铁。
这天早晨天蒙蒙亮,他和往常一样来到铁铺。开门刚走进去,他就感觉自己脚底下踩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他瞬间头皮发麻,被吓得大叫起来,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跌出门外。
附近几个刚开门的店铺闻声纷纷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
赶来的人探头往铁匠铺一瞧,顿时面色煞白,嘴唇哆嗦。
“黄、黄仙,死了好多黄仙!”
借着微薄的一点天光,后来的人也看清了里头的景象。铁匠铺内,不止有好多黄仙的尸体,每副新农具上,都涂满了黄仙的血。
-
“县尊,大事不好了!王家铁铺出事了!”
刘大柱跑进来禀告时,慕怀清正和苏鸣夏吃着早饭。
慕怀清不紧不慢道:“什么事?你慢慢说。”
刘大柱上前两步,表情凝重,压低了声音说:“王家铁铺今早出现了好多黄仙的尸体,王生胆都吓破了,是被人抬着来报案的,现在人就在外面。外头都在传,是、是新农具沾了晦气……”
刘大柱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慕怀清眉头一皱:“荒唐!”她筷子一撂,起身往外走去。
苏鸣夏在她身后道:“兄长还没吃两口呢。”
“你先吃。”慕怀清头也没回,说罢急匆匆出了门。
公堂上,王生面色发白瘫在椅子里,宋星怀递给他一杯水,他连拿水杯的手都在抖,水晃出来泼了一手。
见慕怀清来了,王生好似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嘴却哆嗦着,话也断断续续的。
“县、县尊,都是,都是黄仙,它们来报复了……”
慕怀清摆手示意他先坐下:“事情我大致知晓了,你先留在此处,配合宋主簿做个口供。”
宋星怀回道:“县尊放心,现场我都第一时间派人去看管起来了,不会有人破坏的。”
慕怀清点了下头,又问:“郑仵作何在?”
一位中年男子背着箱子走上前来,行礼道:“草民在此。”
慕怀清带上仵作就外往走,刘大柱跟在慕怀清身边,问道:“县尊,我能一起去吗?”
慕怀清斜睨他一眼:“不想看门了?”
刘大柱疯狂点头。
慕怀清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刘大柱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天光大亮,王家铁铺门口围满了人,为数不多的四名捕快正拼命拦着前方几名想要冲过去的人。
“这是在做什么?”慕怀清威严的声音穿透人群,几个捕快纷纷行礼喊“县尊”,人群立刻沸腾起来。
“县尊,这新农具不能再用了啊,会惹黄仙生气的!”
“肯定是那次田里让黄仙看到了,它不满意我们用新农具!”
“得烧掉,不然会惹来灾祸!”
“就是,烧掉!”
“烧掉!”
不知是谁起的哄,人群纷纷高声喊着“烧掉”。
慕怀清朗声道:“还请乡亲们稍安勿躁,此事本官自会查明真相。”
慕怀清此前的一些举措为她积攒了信誉,被煽动的人群很快就安静下来。
慕怀清这才走进王家铁铺查看。黄鼠狼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地上、墙上、桌上,到处都溅了血迹,尤其是角落里几副新农具,泼满了血。
她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场命案竟会如此荒唐。
一旁的刘大柱嘀咕道:“这要真是人干的,要遭殃的也是那个人吧,杀了这么多黄仙……”
慕怀清一边查看现场痕迹,一边吩咐道:“郑仵作,你先看看这几只黄仙的尸体。”
她说完,许久不见动静,回头看去,只见郑仵作面如菜色站在门外。
她气笑了:“你身为仵作,应该见过不少死人,也信这个?”
郑仵作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打开箱子开始验尸。
慕怀清弯腰查看新农具,顺手捻了一点血放在鼻尖闻,看得刘大柱头皮发麻,他忐忑问:“县尊能闻出来是黄仙的血吗?”
慕怀清好笑道:“我哪来这么灵的鼻子?还能闻出来黄鼠狼的血。”
不过这血的味道确实有些腥臭,这种味道让她想起曾经在乡下过年常见的杀猪场面。
她看了看地上的七只黄鼠狼尸体,又看了看新农具上骇人的血量,吩咐刘大柱道:“你去替我找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来。”
“得令!”刘大柱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慕怀清在新农具旁边还发现了一滩血迹。铁铺是泥地,鲜血浸润泥土,如今干涸后,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明显的脚印。
她另外唤来一名捕快,将这个脚印拓印下来。
不久后,刘大柱找来的屠夫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