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向视他为君子,加之有与他从小相识的情分,对他天然抱有一份信任,毫无防备之心。当他温热的唇触到她的唇上时,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周时雍含住她的唇,企图撬开她的唇缝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一把推开他。
“你疯了么?”浮生又羞又气,用手背狠狠蹭了蹭嘴唇,脸上烫的快要烧起来。
周时雍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撑着被褥坐起来,直勾勾望着她嫣红脸颊和红润樱唇,神色迷离地反问她:“成了亲也不让亲么?”
若不是玉酒就在外面,浮生恨不得拎着他的衣领子吼一声,是假成亲。
她面如红云,咬着牙低声道:“你是不是醉糊涂了,要不要我扇你耳光把你打醒?”
“这么凶啊……”周时雍没被她吓住,反而胆大包天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浮生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玉酒,你去厨房拿醒酒汤来。”
先把玉酒打发走,再来收拾他。就在她扭脸分神的功夫,周时雍竟又把她抱在了怀里。
浮生想要抽出双臂,奈何周时雍力气比她大的多,双手合拢强势霸道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背后是他宽阔□□的胸膛,耳边是滚烫急促的呼吸,吻再次落到她的脸颊上,进而得寸进尺,落到唇上。
浮生恼羞成怒,在他唇上狠咬了一口,趁他吃痛,手臂略松的机会,抬臂撞向他的胸口,然后迅速抽出一条手臂,干脆利落地击向他的后脑,直接将他打晕过去。
她已确定无疑,周时雍是被下了药中了招,否则绝对不会如此无赖占她便宜。因为两人有过多次单独相处,他从未逾矩。包括上一次她碰见完颜铎,酒醉之后,他只是护送她回丽云堂,没有任何不轨之举。
幸好她会武,而周时雍今夜的反应比平素迟钝许多,处在一种梦游中的状态,否则她还真不知能否控制住他。担心他醒过来还会继续折腾,浮生索性把他的手捆了起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玉酒的声音,“夫人,醒酒汤来了。”
周时雍的身上盖着被子,自然玉酒也看不见他被绑着。浮生坐在床边道:“你放在桌上,先去睡吧。”
准备好的一场戏自然也不能演下去了,周时雍这个样子没法配合,不必再留玉酒在外面听戏。
然而玉酒放下醒酒汤却没有走,绞着手指,期期艾艾道:“夫人,奴婢的屋子在前头院子,一会儿夫人叫水,奴婢怕是听不见,还是等夫人睡了,奴婢再去睡吧。”
浮生干脆利落道:“不用,屋里有茶。”
玉酒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看浮生,又看看桌上的茶水,然后一脸迷瞪地走了。
浮生松了口气,走到门边插上门栓,然后打开陪嫁的箱子,从箱底摸了一瓶药出来。
这是从鹿山带出来的清毒丸,江湖上常见的蒙汗药都可用来化解,虽然她不知周时雍到底是中了什么招,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完颜洪正想从他这里撬开一个口子,没有道理要杀他。
浮生给周时雍喂了几颗药丸,然后抱膝坐在床边,思索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
青雀筹备婚礼,自然待客的酒菜也是她准备的,可就算她有心想让周时雍中招,也不敢在待客的酒菜上动手脚,因为今夜来参加婚礼的都是枢密院和五间司的人,万一客人出了事,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时雍从前头过来时,明显是处于清醒状态,他是喝了合卺酒去净房盥洗之后,才突然失态的,莫非青雀在合卺酒里动了手脚?
捷音和徐大娘送来的酒,她和周时雍都不会提防,必定会喝。但奇怪的是她丝毫没觉得异样不适,莫非是因为她只喝了一小口,周时雍把剩下的全都喝了?
浮生想到这里,弯腰把两只瓢从床下拿了出来,虽然合卺酒已经被喝完了,这瓢里盛放过酒水,明日找个大夫鉴检一番,或许还能查出名堂。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响起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浮生习武,听力好过常人,只怕根本觉察不到屋外有人。浮生屏住呼吸,倾听那脚步声慢慢停在门外,摆明了是要偷听洞房内的动静。
周家今夜,除了她,只有两个外人,青雀和玉酒。玉酒是前日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和南天王府毫无瓜葛,偷听的人必定是青雀。
浮生灵光一现,瞬间明白了所有。青雀给周时雍下的药,既不是毒药,也不是□□,而是一种幻药。这幻药和五间司的摄魂针差不多,能让人放松警惕,产生幻觉,进而可以说出实话。因为周时雍面对她,口中念的是阿汐的名字,对她又亲又抱,完全忘了这是一场假成亲。
青雀是想要偷听洞房花烛之夜,周时雍失控之下说出的“真话”。浮生冷冷一笑,正想上前拉开房门,将她抓个正着。可如此一来,便会暴露自己会武功,因为寻常人不可能发觉外面这细微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的偷听者。不如静观其变,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外面的人也很有耐心,即便屋里静悄悄的,她也不急不躁地等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这才悄然离去。但脚步声却并非朝着外院,而是去向书房。
浮生心道,她倒是挺会选时机。吴慎担心周时雍酒后失言,婚宴上替他喝了不少酒,早已睡了。而周时雍此刻被酒迷晕,反应迟钝。她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户之女,不会武功,此刻应当和周时雍一样,已经被迷晕,正是青雀去书房翻找证据的好机会。
幸好,印章和字检都在她藏在丽云堂,依照周时雍的谨慎做派,他书房里不会留有任何把柄。即便青雀进去查找,也翻不出有用的东西。
浮生按兵不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诡异的是,院门处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但是很快,那脚步声便停住了,又消失在院门外。
奇怪,来人是玉酒?还是前院的仆人?为何走进院子又突然出去?
过了许久,青雀的脚步声从书房那边慢慢挪过来,到了洞房门停留了一会儿,悄然离去。
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浮生也熬的困了,靠在床边慢慢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周时雍的动静惊醒的,他正在解手上的带子,见浮生也醒了,便问:“你为何捆我的手?”
浮生没好气道:“你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外面曙光未明,桌上的龙凤烛已经烧到尽头,屋里光线昏暗,正好掩饰她脸上情不自禁泛起的红晕。
“什么事?”周时雍的语气很清醒,也很正经。
浮生本来还担心,等周时雍醒来想起昨夜的搂抱亲吻,两人会十分尴尬,此刻见他对昨夜之事毫无印象,自然也记不得强吻过她,语气便缓和许多。
“昨夜你回后院时是清醒的,喝了合卺酒之后便变了个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周时雍顿时严肃起来,低声问:“我说了什么?可有其他人在场?”
“只有我在。”浮生略一迟疑,“你喊我阿汐。”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他认出了自己,但是细想又不可能,她除了没有打耳洞这一点,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就是檀汐。幼时的相貌,早已发生变化。
“我原本和檀汐定过亲,昨日我母亲一直喊你阿汐,我大约生了幻觉,以为是在和檀汐成亲。”周时雍解释完,又低声问了句,“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浮生心里有点好笑,难道他会以为自己吃醋?即便有那么点醋意,檀汐就是她自己,也没什么可吃味的,何况这亲事也是假的。
周时雍:“除此之外,我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浮生飞快的瞟了他一眼,稀薄的晨光里,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依稀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她正色道:“我没让你有机会开口,及时打晕了你。”
被强吻的事她当然不会说,打算烂在肚子里。
周时雍揉了揉后脑,“难怪我醒来头疼,你下手也太重了。”
浮生哼了一声,心道:我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换做别人非礼我,早就拧掉了他的狗头。
周时雍道:“难道是合卺酒有问题?我明明记得我离席时没有喝醉,还去门口送客。”
“酒里应该是下了致幻药,青雀先是在门外偷听,后来又去了你的书房。”
“无妨,她就算掘地三尺,也不会在书房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浮生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两只瓢,“吃过早饭,我们去一趟医馆找钟大夫,看他能否查验出来酒里的问题。”
周时雍活动了几下手腕,从床边的暗屉里拿出一枚匕首,走到桌边。
“拿着瓢出去不方便,刮一些屑末即可。”
他背对浮生,浮生没有看见他在做什么,等他回过身来,见他用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下,又将手指出血的地方,在床单上抹了几下。
浮生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时雍略有些窘,低头看着她问,“你不明白?”
浮生一脸茫然,“明白什么?”
周时雍突然反应过来,她母亲去世多年,师父云英未嫁,她在鹿山习武,几乎不接触外人,自然也无人教导她这些。云娘虽然嫁过人,可这门亲事是假的,她当然不会向浮生讲述新婚之夜夫妻敦伦的事情,所以浮生对此事看似通透,实则是一片白纸。
他也不好意思对她解释,弯腰把匕首依旧放回床边的暗屉里,低声道:“我去叫人送热水来。”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浮生走到桌边,看见帕子包着瓢底刮下的屑末,那两只瓢却不见了踪影。奇怪,方才他出门时,并未看见他带出去,总不会不翼而飞吧。
浮生好奇地拉开桌下的抽屉,在最后一只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了被红线绑系在一起的那两只瓢。
她瞬即想起捷音的话,不觉脸上飞红,这婚事是假的,谁要和他栓在一起,永不分离啊。
她正要解开红线,突然周时雍从外面走了进来。
浮生又窘又尴尬,周时雍什么也没说,从她手里夺过那两只扣合在一起的瓢,抬手一扔,扔到了房梁上。准头准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