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和卫瑞的婚事定下来了。
陈家众人都满意这桩婚事,巴不得陈萱早日嫁进卫家,所以并没有以舍不得女儿为借口,把陈萱多留两年,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
亲事定下来后,陈萱也没有回昌平县,而是继续待在了陈家村,因为陈族长答应让她入股布坊了。
和陈族长签了契书,从今天开始,陈萱就是陈氏布坊的主事人了。
她写信让人带去县里,把莫三喜叫了过来。
莫三喜接到消息还摸不着头脑,在陈家村还能有什么事,这不是东家的老家嘛。
到了才知,陈萱竟从族长那里买了个布坊,他激动得跳起来:“日后咱们也有自己的布坊了?想做什么布料做什么布料!”
陈萱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嘴角染上笑意,笑盈盈道:“何止是布料,陈氏布坊还有几个染池,能染些常见的颜色。”
莫三喜更是激动不已,没一会儿,又疑惑道:“那东家要我来干什么?”
陈萱嘴角笑意更深了,“我想请你来做布坊的管事。”
此言一出,“咚——”一声,人仰凳翻,莫三喜直接从凳上摔到了地上。
顾不得起来,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道:“我?”
陈萱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对呀,三喜哥,就是你!”
陈萱带着笑意的话语显然没有让莫三喜信服,他焉哒哒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会,垂着头闷闷道:“东家别逗我了,师兄们爱逗我,你现在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陈萱这才意识到莫三喜其实是不自信的,他完全不相信她让他做管事是真心的。于是,她清清嗓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视线与莫三喜持平,认真道:
“我是真心的,三喜哥,铺子的伙计里面,你是最合适的。等会儿你就跟我去布坊,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这个消息。”
陈萱表情认真,莫三喜没从中找到一丝欺骗的痕迹,他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的。只是他却没有像刚才那样高兴得蹦起来,反而急切道:“东家,我、我不行的,你换个人吧。”东家对他这么好,甚至相信他可以做管事,他却不能明知自己不行,强接下这个管事。
陈萱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道:“三喜哥,你觉得我厉害吗?”
莫三喜下意识道:“当然厉害,东家是三喜心中最厉害的人。”
“那你觉得我会让一个没能力的人来做管事吗?”
“这、这……”莫三喜怔怔地看着陈萱。
原来东家是真心相信他的,自小就同龄人嘲笑笨,他以为他早就不在意了,原来他其实一直在心底期盼着被人肯定,原来被人肯定是这种感觉……
莫三喜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
陈萱带上莫三喜去了布坊。
为了方便村里人来回,陈氏布坊离陈家村不远,步行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古代的作坊和现代的完全不一样,陈氏布坊其实就是几间砖瓦房,和现代气派的上千平工厂不能比。
陈萱走近,织机的声音从坊内传出,这个时候还有匠人们在上工,陈长谦带着陈萱走进布坊,让伙计们停下,宣布了布坊的主事以后是陈萱的消息。
伙计其实对布坊的的经营状况已经有所感觉,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陈萱,一时间神色各异。
陈萱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他们没把她当回事,这是入股别家布坊而不是自己开一个的最大的弊端,
好处也显而易见,一是人手和生产链都是现成的,不需要等待就能立马产出布料,她只有半月的之间,时间紧迫,来不及自己开了。二是入股一家不景气的布坊比新开一家便宜多了。
就是以后做起来了,要拿出近一半的分红,却也不是没有好处,分红给了陈族长,若陈萱和族人发生矛盾了,陈族长必定站在陈萱这边,利益关系是最稳固的关系。
好处还不仅如此。
陈氏布坊的工匠大多是陈家村人,主事是陈萱,相当于他们的去留由陈萱决定,工钱也由陈萱来发,可以说,他们的温饱系于陈萱,陈萱的意志就会是他们的意志。
而古代宗族的权力偏偏又那么大,甚至可以私自决定族人的生死,收购了陈氏布坊,也就有了陈氏的话语权,那时陈氏对陈萱的制约可就没那么大了,反而是陈萱来制约他们了。
陈萱缓缓绽放出一个微笑,我也是陈家人,陈家也可以属于我,不是吗?
和巨大的好处相比,现在的麻烦也就不值一提了。
陈萱一眼扫过坊内匠人的脸,开口道:“诸位都是我的长辈或小辈,陈萱侥幸能入股布坊,日后还请各位继续为我陈氏布坊尽一份力,我这个人习惯把话说在前头,布坊优先招族人的规矩不会变。只是——”
她收了笑,带有几分冷冽道:“谁要是仗着长辈的身份拿乔,我可不会客气,陈氏要招人,有的是人愿意来,不差您一个。”
又介绍莫三喜:“今日起,莫三喜就是布坊的管事,代我处理布坊的一切事务。”
鸦雀无声。
陈萱又笑了,话锋一转:“当然,对待认真做事的人,我也不会亏待,从今天开始,工钱待遇与百衲阁一样,花红、工钱一分也不会少。”
这下人群炸了锅,因为陈萱就是百衲阁的东家,所以百衲阁伙计的工钱待遇,陈家村人都知道,心里很是羡慕,私下都找人问,能不能去,只是陈萱态度很坚决,一点后门都不开,为这事,村里有许多人家都对陈萱不满。
想找陈族长给陈萱施压,陈族长怎么会为了他们得罪陈萱,自然不了了之。
没想到,好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他们身上,对陈萱的不满,瞬间就消散了,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陈萱让他们继续做工,让一个匠人领着,仔细地观察着陈氏布坊。
等日头渐落,才返回陈家村。
“三喜哥,后续得多招点女工。”她向莫三喜叮嘱道。
这一趟布坊之行,其实她有一个点很惊讶,就是布坊里居然是男工居多,在她的理解里,织布、染布都更像是女人的活计。
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个时代,像织工这样的技术工匠,是可以养活一家人的,有能进布坊机会,自然要紧着家里的男丁。
陈萱却不能这样做,女工更符合她的利益,试想一下,你本来只能在家里操持家务,但是因为有铺子要招更多女工,你因此也能像男人一样得到工钱,你会不会拥护这个铺子?
工钱就意味着话语权,谁会舍得放弃。
就在陈萱跟莫三喜继续交待着布坊的事时,王春花进来了,道:“你九叔公来了,说是找你。”
陈萱眉毛一挑,哦?
她迈步去了正屋,陈九叔公果然在里面等她,除了陈九叔公,还有个中年男子也站在一旁,应该是九叔公的儿子,见陈萱来了,陈九叔公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陈萱并未开口阻止,而是在另一把椅子上落座,等着看他们要唱什么戏。
按礼,长辈来见,陈萱这样的晚辈是要行礼,好生侍奉的,陈萱却动也不动,甚至九叔公站起来迎她,她也未说句客气话。
中年男子见陈萱这般,脸上闪过不满,又很快隐去,开口道:“萱姐儿,上次在祠堂……是我爹不对,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辞伍哥儿的工。”
陈九叔公做出要下跪的架势,呼喊道:“萱小姐,我给您赔礼来了。”
这是赔礼的姿态?这是想逼她就范吧。
陈萱讥讽一笑,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的茶,还是不开口。中年男子和陈九叔公的膝盖弯了又弯,最终还是没弯下去。
中年男子总算绷不住表情,狰狞道:“你、你竟敢如此折辱长辈,我定要出去你宣扬宣扬,眉州的孝女是个如此不孝不悌之辈。”
“哈哈哈……是吗?”陈萱半点没被吓到,只嘲讽道:“那你们赶紧去吧,向所有人揭露我的真面目。”
陈萱丝毫不担心,她的名声好,对整个陈家都有益处,这两人但凡出去说一个字,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就是陈族长。剩下的就是陈家上百个有女儿的人家。说不定他们自己在外也宣扬有个名声好的族孙女呢。
何况陈萱还有知州大人赐的“孝感动天”牌匾,就算去衙门告,也没有师爷敢接他们的状纸。
所以,她只冷冷道:“恐怕你们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我是你能威胁的?什么伍哥儿,我根本不认识,不过现在,我不介意认识一下。”
中年男子这才知道怕了,向陈萱求饶道:“萱姐儿,是我爹不懂事,你上族谱的事,他不是有意的,是八叔不同意,我爹被他强迫,这才……他是被当枪使了啊,伍哥儿是我家独苗,他若没了工,我们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
陈九叔公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陈萱无语,这是甩锅给别人了,这种人,她完全不屑针对,挥挥手道:“只要他好好做工,不违反布坊的规矩,我也不会特意辞退他。”
二人这才赔笑走了,他们就是怕陈萱借着规矩的名义把陈家伍辞了。
只是,等他们走了,陈萱立马告诉莫三喜,那个叫陈家伍的,不能重用。
是的,陈萱不会辞退陈家伍,听那二人的话,陈家伍是一家子的希望,要是他没了工,一家子走投无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她才好起来没多久,可不想跟这种人纠缠。
莫三喜一口答应,问了不问。
陈萱让莫三喜来做管事看中的就是他的一根筋,管理铺子的时候只会按照规矩来,这正适合陈氏布坊,布坊都是亲戚,发生了摩擦,其中的关系是很难处理的,只有莫三喜,全照规矩来,什么亲戚也不好使。
换了另一个人恐怕会想,这是东家的长辈,我可不能得罪了。莫三喜来了,只会“这里错了,罚工钱。”实在是个宝。
管理之外的事,陈萱就不会让他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