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川月咏伸手,他的空间能力已经登峰造极,周围的空间当然也能自由控制。
他强行将正在溃散的意识再一次聚集起来,没有再放回星月里,而是关在空间中。
他违背了身为救世主的职责,现在的他,卑劣至极。
但就算是九川阳灿真的想要离开,那就让他亲自开口说出那句话吧。
九川月咏从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生活在怪物堆里,以为自己与众不同。
但其实他也只是个藏的比较深的怪物而已。
所以自私一点,卑劣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九川月咏再次看了眼湖面中面无表情的自己,突然扬起个笑容。
原本冷若寒潭的面容倏然舒展,血色唇珠扬起妖异的弧度,秾艳容色如同撕破人皮的艳鬼,又似月下层层舒展的曼陀罗,冰冷的眸光在靡丽皮相下流转。
他抬起头:“走吧,下一个任务,或许我们可以慢点了。”
022看着九川月咏混乱的身体数据和极度危险的评估,还是顺着他的意思继续。
它有预感,如果不继续,那对方就会立刻展现下自己的危险。
……
九川月咏执行任务的速度确实慢了下来。
他会在清理完魔淤后看看周围的世界,跟这个世界的人聊几句。
虽然最长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但比起以前那样的恐怖程序确实算是慢了。
他也会偶尔跟022聊天,说些周围的环境,这一次的魔淤多恶心之类的。
甚至九川月咏会对着原住民说说笑笑,只要他想,几乎能和任何存在打好关系。
他也会和同事打好关系,在面对个个都是性格迥异的天才的救世主部门,九川月咏是唯一一个会认真跟同事聊家常的人。
“哎呀呀,差一点就要死在同事手里了,主系统从哪找来的人才。”
九川月咏突兀出现在下一个任务世界里,摸摸下巴说着。
【我其实能理解的。】
022无奈说着,毕竟在面对无时无刻从不知道哪个空间冒出来打扰自己的人,当然是会生气的吧。
“可真严格啊。”
九川月咏随意感慨一声,挥手就让空间吞下面前遮挡视线的魔淤。
大部分的魔淤都是没有实体的,更像是空气一样的存在蔓延。
但在被录入系统的救世主眼中是可以看到这些的存在的。
所以现在在九川月咏眼里,这个世界的魔淤已经浓重到像是雾气一样看不清前路的程度。
只是魔淤在强大到一定阶段也是拥有实体甚至神智的。
可这个世界的魔淤这么严重,看过去却没有实体化的存在。
而且这种程度甚至是可以直接毁灭了,显然这个世界还在运行下去。
“宇宙无奇不有啊。”九川月咏轻笑一声,走进面前的世界。
救世主的职务范围很广,要是只用清理魔淤的话,那叫清道夫差不多。
所以在面对这样的异常情况,救世主需要探查清楚情况再对症下药。
九川月咏在心里小声啧了一声,他还是更喜欢直接粗暴的手段。
他现在的业绩是救世主部门的TOP1,虽然还没取代号,但九川月咏可是想多做些稳固住的。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执着的,只能看着面前仅剩的存在。
旁观的天空塔众人都是不知道跟九川月咏一起生活多久的存在,多少都看得出九川月咏的心理。
“冕下以前和现在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啊。”
鸩有些惊讶,语气复杂地说着。
毕竟人是由过去现在未来组成的,过去的痕迹多少会在未来的自己上留下痕迹。
但冕下不一样,现在的冕下肆无忌惮,他只是在把救世主当做工作。
哪怕他看着能和其他人好好相处,实际上心里都不知道有没有记住对方。
和现在的冕下完全不同,如果当初他们见到的是这样的人,或许是不会跟着他来到天空塔的。
难怪就算是莫奈兰也完全窥探不到属于冕下的记录,这个人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是什么会让一个人彻底改变,甚至连过去都完全舍弃。
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但知道,那一定是淬火烤制锤炼后,才有的现在的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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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世界确实和以往的不同。
在这个世界,痛苦是最正常不过的存在。
他们有自己的指标,每个人成长到一定的年龄,就要产生一定程度的痛苦。
而判定这个痛苦的存在,是政府机构一个像是天平的存在。
维持住天平的平衡是正常人要做到的,而如果让天平偏向自己,那便是值得嘉奖的。
如果你随意拉住路边的一个人问,为什么要遵从这样的约定,为什么连嘉奖,都是给予惩罚让自己更痛苦。
他们只是像是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般的眼神看着你,然后说:“做人就是要痛苦啊。”
可如果这是正常的,为什么自杀是会被禁止的存在。
九川月咏松开拉着路人的手,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消失。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这让他想起了一些讨人厌的过去。
但哪怕是厌恶,也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麻烦啊……”
九川月咏看着这些明明痛苦的下一秒就要死掉,还要扬起笑容的人们有些头疼。
改变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观念,可不是他一个人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武力在这种时候也无法启动作用,九川月咏又叹了一声。
不过,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办法。
除了这样的观念,这确实是个完整的世界,既然有支持的存在,那就会有反对的,哪怕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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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川月咏加入了反对的那一小波人,这群人确实太少了,甚至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他们是曾经站在天平上的人,他们也是曾经体会到真正的喜悦和快乐是什么样的人。
九川月咏成为了其中的领袖,并不真心的领袖。
虽然救世主在大部分时候不能干涉世界,但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特别时候要采取特别手段。
这些人相信着他,而九川月咏也扬起笑容告诉着他们一定可以。
唯独有一个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只是坐在角落看着他。
旁边的人说这个少年是自己来投奔他们的,因为少年逃掉了每年的痛苦检查。
九川月咏走到他的面前,蹲在他面前问:“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有人想要快乐,有人想要不再痛苦,大家都是因为想要的东西聚集在一起的。
少年只是看着他露出很疑惑的神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不想要待在这样的世界。
而且,你不是也没有想要做的吗?这样的你,能够做到所说的改变吗?”
少年的话里没有嘲讽之类的情绪,他真的是在单纯的疑惑。
但九川月咏脸上的表情却消失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
“你生气了吗?”少年歪歪头问着,表情木讷。
他经历了这个世界每个孩子经历的过程,被虐待长大,然后被所谓的大人给予快乐自由的坏境,在最放松的时候被打破拽回残酷的世界。
但他的痛苦指数从来就没有达标过,在看到自己所有的一切毁掉时,他更关注昨天在路上看到的花。
少年明白自己或许只是想要去忘记,他不想痛苦,所以强迫自己不去关注。
但面前的人,面前这个连笑容都虚假至极的人,凭什么说自己能让他们获得快乐。
“没有哦。”九川月咏轻声回答着。
少年耸耸肩:“那你就更恐怖了。”
九川月咏笑了,笑得依然灿烂好看:“或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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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切都按照九川月咏的计划进行。
只要让这些人生中只有痛苦的人,尝过快乐的味道,知道什么是正常后。
甚至不用九川月咏干涉,他们就会自己质疑,质疑周围的一切。
人本来就是在不断抗争着的存在,九川月咏顶多算是个引子。
改革总是伴随着牺牲和鲜血,但他们都相信着,期待的未来一定会到来。
九川月咏站在政府机构里,看着面前一个托盘能站十个人的天平。
如果痛苦有标准的话,那站在天平另一端的是什么呢?
“是世界的痛苦。”
有人回答了他心中的疑问,少年浑身浴血,慢悠悠走到完好无损的九川月咏身边。
“你看上去要死掉了一样。”
“哦是吗?但很可惜,我死不掉了。”
少年神情平静,但比起以前的模样,他看上去确实多了些情绪波澜。
九川月咏认真打量着对方,最后视线落在少年心口处,那里有魔淤的气息。
他的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个世界盛行痛苦的开始,是因为这个天平的诞生,只要做到的平衡或者超过另一端,就能够得到所谓的馈赠。
我破坏了这个天平,将禁锢世界的规则打破了,所以我被这个世界诅咒。
不老不死,真是可怕。”
少年这么说着,脸上却绽放出笑容来。
不是因为自己不老不死,是因为他打破了规则,他彻底摆脱了这个世界的束缚。
哪怕后果有些严重,就算他无止境的后半生都要为之付出代价,他依然在为此刻感到欣喜。
“是吗?”九川月咏没有评价,只是安静一瞬后开口。
少年看向他:“你要不要站上去试试?现在这的另一端,是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痛苦。”
九川月咏不解,但看着少年,他还是站了上去。
不知该说意料之内还是意料之外,在九川月咏踏上去时,天平没有犹豫地倒向九川月咏这一边。
“并不意外呢,”九川月咏看着另一边无形的,却是整个世界痛苦的一端,“毕竟光我储存吸收的,便是无数世界的痛苦了。”
他伸出手,让另一端的魔淤汇聚在手里。
“这是不对的。”少年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他制止了九川月咏吸收魔淤的行为。
九川月咏失笑:“这本就没有什么正确错误,只是我想这么做。”
“痛苦会使人麻木,麻木会让人失去思考,失去理性,失去一切,成为痛苦的傀儡。
你确定,这是你想做的吗?”
九川月咏看着少年,对方阻止不了他,但不可否认的,在少年说完这句话时,死水般的心脏犹如落下颗石子般泛起波澜。
“那我应该去做什么呢?不如说,我也没什么值得去做到了。”
从北原苍介开始,他的一生就是不正常的,浸泡在满是怪物的痛苦里。
在变成九川月咏后,他开始焦虑,开始烦恼,在被追捕追杀里汲取一点点的甜味。
最后,连这点甜味都彻底消失了,因为这个给他糖的人,只是在给所有人糖果时,一起给了他而已。
所以九川阳灿不愿意回来,他本就是要死亡的,不会为了九川月咏的私欲留下。
再然后,他一次次吸收每个世界的痛苦,让自己变成个所谓的怪物。
痛苦已经浸入骨髓,铸成现在一无所有的九川月咏。
他已经,没有再去重新做些什么的勇气了。
这是,属于九川月咏在深渊淤泥里的自救,只要这样就不会再失去了吧。
所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让我去触碰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