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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骨寻思他单枪匹马,应不至于现在就动手,便观察此地的景象,只见前面长街上一派萧条,房舍鳞次栉比,却都门窗紧闭,也不知屋中有无人住,有些屋子中时不时传出哀叹啜泣之声,整个镇子死气沉沉。
风骨来到一间陈旧的木房之前,见窗上透出微弱烛光,便去敲了敲门,问道:“主人家在吗?”
屋中无人回答,门却呀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全身稿素的妇人。这妇人全身干瘦,双眼凹陷,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呀?”
风骨以前的模样比她更可怕,见了她也没觉着有甚惊异,说道:“我是从远方来的,听闻此地瘟疫肆虐,敢问夫人,家中可有病人需要救治?”
妇人身子颤抖,问道:“你是大夫吗?”
风骨道:“我不是大夫,不过我师父是,他几日后会来替大家治病,我先过来看看。”
妇人似是不放心他的来历,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从哪里来的呀?”
风骨颇有耐心,温声答道:“我是从丹宗来的,夫人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妇人歪头想了一阵,说道:“很耳熟啊,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啊呀管他的,是大夫就行了。”
风骨道:“可否带我去看看你家中的病人?”
这妇人家中只有她与她丈夫二人,上无老下无下,而她丈夫此刻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需这妇人照料。风骨近前一望,只见她丈夫气息奄奄,几乎是有进无出。他浑身裹满棉被,床边还点了炉火,然而他浑身又冷又硬,就如置身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之中。即便风骨无惧寒冷,一触碰到这人的肌肤也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妇人望着自家丈夫,浑浊的双眼中又是怜惜,又是忧心,向风骨问道:“大夫,我丈夫可还有救吗?”
风骨不通医术,并不知道她丈夫有没有救,但为了不让她过于担心,只得违心扯谎:“不碍事的,你丈夫虽看起来严重,但还有呼吸,我师父隔日就来定能将他治好。”她将妇人扶到桌边坐下。一碰到这妇人的手臂,只觉寒凉刺骨,风骨心头一凛,知道但凡疫症,均会传染,看来这妇人也已身患重疾,估计过不久便会她丈夫一般形容。
又来到她丈夫床前观望,有心要相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沉默片刻,风骨将左手竖于胸前,向止危施展了传音之术,问道:“师父,霜寒疫要怎么治?”
止危那边奇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风骨道:“我现在到了翠微镇一户人家中了,这家人只有一对中年夫妇,他们二人好像都得了这个病,那位妇人病情较轻,还能走动,只是她见丈夫病重,看起来忧心得很,可是这个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跟着又将这二人的症状描述一遍。
止危那边沉默良久,过了小半柱香时辰,才道:“这个病若是在修士身上,那倒好医,可凡人一旦沾上,极难救治,我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药。这样吧,你先将为他们二人补充生机,只消体内还有生机,便不致死。虽然输送生机极损修为,但你是丹宗弟子,人命关天,你可不要舍不得。”
风骨翻了个白眼,一边与他保持联络不断,一边掐出法印,抓住床上汉子右手,将自己右手抵在他掌心,自身生机滔滔不绝的送了过去。
这是最简单的以命换命的术法,不算是医术,只消修为到了筑基以上便能施展,只是此法最是损身,若非修为到了极高境界,常人都不轻易使用。
风骨得了止危赠送的不灭金身,已获得永生,体内生机浩如烟海,虽无法令着霜寒疫彻底根除,但这许多生机涌入体内,即使再病重,也能回光返照,精力充沛。
风骨正在施法,便察觉窗外有人靠近,他一心二用,一面施法不断,一面展开法眼,眼角余光穿过窗上贴的油纸,只见外门一人黑布蒙面,正往屋里偷窥。那人虽然藏了面目,从身形上看也知是欧阳昀无疑。
风骨不去理他,只管竭力为病人传送生机,心中反复琢磨,要怎样才能诱欧阳昀出手袭击自己,并且还需当众出手才行,如此有了人证,师父才能相信这大长老对他实有加害之心。
半盏茶后,床上的汉子唔的一声,朦胧睁开双眼,一见到房中竟有陌生男生出现,吓了一跳,慌道:“你,你是什么人?”
风骨见他醒转,当即停止施法,笑道:“身子感觉如何?”
身后脚步匆匆,原来是那妇人听到丈夫的声音,急忙进来查看,见到自家丈夫竟然醒来,喜极而泣,向大汉扑了过去,涕泗横流:“谢天谢地,你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大汉反手抱住他夫人,也是满面欢乐:“娘子,我没事,你别伤心。”
风骨见他二人真情流露,也由衷替他们感到高兴。那夫妻二人相拥半晌,忽然想起旁边还站得有人,妇人连忙从丈夫怀中起来,向风骨盈盈拜倒:“多谢大夫救我丈夫性命,大恩大德,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风骨将她扶起,笑道:“不必客气。”他很想告诉她她丈夫只是暂时恢复了一些力气,性命也只勉强维持,但见她欣喜万分,实在于心不忍,只道:“尊夫虽暂且无碍,可是你也得了瘟疫,必须尽快医治,否则过不了多久也会卧床不起。”
妇人与她丈夫同住一个屋檐,早知自己也已患病,闻言并不如何慌乱,旁边的大汉却大吃一惊,翻下床便跪了下去,磕头相求:“大夫,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子,我愿倾家荡产以报大恩。”
风骨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抱起,说道:“兄台你千万不可如此,我会尽力而为的。尊夫人的病情较你为清,远比你容易医治,你应该多担心担心你自己才是。”
说着竖起左手,为那妇人输送生机。他知男女有别,便不与对方赤掌向对,而是贴在她后心,隔衣施法。
便如他方才所说,这妇人能走能言,病情并不甚重,片刻间便精神焕发,抬头挺腰,脸色已恢复得红润透光。
他二人喜不自胜,对风骨又是鞠躬又是叩拜,如再生父母一般。风骨这还是第一回被给人如此感激,不禁手足无措。夫妇二人拿出积蓄酬谢,风骨推辞了一番,想起丹宗门人行医的规矩,便不客气,收了一些碎银,随即又向他们打听镇上其余感染了疫症的病人。夫妇二人热情如火,出门走街窜巷,一面大声嚷嚷大夫来了,有救了,一面让父老乡亲出来列队治病。片刻之间,周边的房屋接二连三打开门窗。大家本来重病在身,身心萎靡,一听神医到来,精神为之一振,原本死气沉沉的大街瞬息便得人生巅峰。
风骨只看得瞠目结舌,嘀咕道:“这么多人,我就是有不灭金身,这么耗损下来,估计也吃不消的啊……”
大家只知道神医驾到,争先恐后的要抢着医治,谁去理他在嘀咕些什么?不过须臾,整个街道已挤满了人,排着队等他救治。
风骨咳嗽一声,撩起袖子,朗声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在下学艺不精,眼下只能为大家暂缓痛楚,并不能彻底根治,且我并非义诊,也要收一点点药钱的,不过不贵,只需一枚铜钱就够了。大家想治的我便为大家医治,倘若不能接受,那就请便了。”
镇上居民都饱受病痛折磨,可说生不如死,但凡能缓解片刻痛苦,就是砸锅卖铁也所甘愿,何况只是一枚铜钱,就是乞丐也拿得出来,闻言均无异议,都道:“应该的,大夫也要吃饭过活,养家糊口,大家都可以理解。”
风骨便搬个椅子坐下为众人逐一施法,将体内生机一层又一层传渡出去。病情严重的便先上来,稍轻者则靠后等待。虽无法根治,却也能保一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