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垣被崔轩告知母亲已经知道这件事时才刚刚结束行程，看着微信那几条短短的消息简直心都要蹦出来了。

他立马打电话给陈屿安，没接听。心下不安，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发现陈屿安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崔一垣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直接进了门摁住他的行李，问：“我妈是不是找你说什么了？”

“崔一垣，我得走了。”陈屿安眼睛红肿，他一直低着头。

“你先听我说，你冷静一下。我妈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好不好，你听我说，我们在一起是我们两的事，不要管别人。”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是你不喜欢我还是我不喜欢你？”崔一垣难得的起了怒气，怎么这么容易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一直努力将这件事拉回到只有他们两身上。

可对于陈屿安来说，他考虑的从来都不是只有两个人。

“你真的喜欢我吗？崔一垣。”他说。

陈屿安松开手，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这人。眼底如死水般毫无波澜让崔一垣心颤。

“你从来都不喜欢男人，你只是爱这种同性恋爱的刺激感。我不想到头来看着你对我厌烦的样子再狼狈说分手。停在这里，在你觉得这场恋爱也不错的时候，给你一个好印象不行吗。”

“我喜不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要替我下这个决定呢？你怎么知道我们幸福的日子会有多久，也许有一辈子也说不定啊。”崔一垣还是很耐心地试图劝服他。肯定是母亲对他说了什么，他知道，因此心里十分宽容。

“崔一垣，别再试图报复崔轩和你家里人了。你哥哥从来都不喜欢我，他一直在嫉妒你，你没有必要利用我来报复他。”陈屿安很难否定自己没有被这个“一辈子”动容。这真是一个要命的话语，可他咬咬牙，还是忍着心里的痛说了这些。

“...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利用我给他们证明看你长大了，很厉害。是不是？”

“你怎么..”崔一垣觉得自己喉咙很不舒服，不然怎么说不出话。“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赢了崔一垣，我能做的都做了，分开对我们都好。”

陈屿安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真的走了，拎着包直奔门外，速度快到生怕后悔似的。

土豆围着崔一垣的腿打转，尾巴高高翘起，似乎在问他主人怎么走了。

不对，崔一垣回神来几步跑过去在门口拦住了他，说：“那你呢，你一直在说我，可是你呢，你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答应跟我一起。”

“我不要了。”

不要，不是丢弃什么东西，陈屿安是选择抛弃了所有。

“屿安，我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说的啊。喜欢对你而言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放弃的东西吗。”崔一垣问。

“就算我们在一起又怎么样，你明年去美国，然后异国恋？太麻烦了，所以我不要了，你还不懂吗，我本来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所以到此为止吧。”

陈屿安去高铁的车上一路都在流泪。他走的着急，没能把土豆带走，决定等下次回来就收拾东西离开这座城市。

没有什么好留念了，他现在满脑子什么都想不了，只想得到家里的父母，崔母那些话，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心里压了这样多的东西，可怎么能与旁人说，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了。

司机见他一个大男人脸色平静却布满泪痕，问：“小伙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他看着窗外，摸了把脸将泪水擦去。

“嗯，没事的，别难过。生活怎么样都是继续往前走的，大家还能继续活着就不是大事。”司机说。

陈屿安点点头。

崔一垣的电话没有打来，他不停看着手机，可一个电话都没有。终究没忍住泪水往外淌，又不愿意让司机再看到，只好将纸巾捂在眼睛上。明明是自己推开所有靠近的人，可又这样委屈。委屈无从宣泄，尽数朝自己攻击。

他实在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陈屿安停不下来这股自我厌恶感。

下了高铁后陈屿安直奔医院，经过缴费大厅时正好看见在那的父亲。看见自己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可思议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未回复父亲，里头的工作人员打断他们，说：“抓紧缴费哈，后面还有人。”

“安安，你手里头有钱吗？”

陈屿安一愣，拿出银行卡递过去了。

父亲将缴费单塞到手上那塑料袋里，透明的袋子里装满了一打单子。他在前走着，个子不高，背脊略弯，走得比往常要快些。

“妈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算稳定，只是一直不醒。”

“不醒？”

“嗯，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接回去，好好照顾，后续有机会能醒。”

陈屿安跑去跟父亲并行，问：“这么严重？什么叫能醒，这不是..”

“没有，不是植物人。可能累了一辈子，想睡一睡休息休息。”

父亲说的没错，医生虽然还没能诊断出为何一直不醒，但也说不是植物人。至于什么时候好，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在自己脑海里，母亲一直是个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角色。她与父亲个子差不多，说话中气十足，自己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去外地出差不是一周就是十天半个月，因此小时经常在家看不到她。她的身形从生了孩子后就有些胖，现在躺在这病床上，倒瘦得连锁骨都显形了。

陈屿安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目不转睛看着母亲，他不敢认，也认不出这还是自己的母亲。

“安，你手里..还有多少钱？”父亲站在一旁十分拘谨，他眼里红血丝遍布，这位一年到头天天朝九晚五出去上班，一个月只有几千工资的男人，要开始扛起一切。

“我有一些存款，等下都转给你。爸，家里没有积蓄了吗。”

“前几年你在读书，你妈妈做生意失败破产，没跟你说，学费都是借的。后来几年我们都在还债，你弟弟读书也需要钱，家里没什么积蓄，都用光了，现在住院的钱也是借的。”

母亲头发已白了大半，面上有些雀斑，是做生意走南闯北时晒的。她常抱怨父亲老实固执不懂变通，挣得那些钱也就够吃饭的，真要挣钱还得靠自己一个女人家来。

母亲说陈屿安不像自己，不爱说话，也不亲近。陈屿安想哪不像，他们都是会把事情痛苦都往自己心里消化，不让外人担心的性格。

读大学时，最让陈屿安难堪的就是往家看学费账单。自己努力拿了奖学金仍然有一笔钱需要付，而自己打工的钱又不够，只得让家里来，母亲会说“怎么这么贵？你不是说有奖学金吗？”他都如同被扇了一巴掌似的难堪。

你明明不缺钱，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苛刻？这场从头到尾的埋怨破碎了，碎片还要往心上扎。陈屿安将头埋在母亲病床的被子上，他今天几乎要将前二十多年的泪都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