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疼痛占据上风，陈屿安开始觉得自己灵魂在随风摇摆。他变成一张纸，一个风筝，一个没有重量的灵魂体，在这个世界的多维空间肆意穿梭。

他仿佛又看见了蓝色的海水，穿过自己的身体，变为身体里的血液，一股寒冷随着血管弥漫至全身。

“好冷。”

“冷？要不要加被子？”是崔一垣的声音。

陈屿安那轻飘飘的灵魂忽地沉了底，他感受自己降落至土地上，厚重而温暖的重量包裹着自己。

陈屿安没想到自己甲流了。

他此刻坐在急诊的板凳上，左手还打着吊瓶，感受药水从手背传至全身。早上在床上时没意识到有多严重，脑子烧糊涂了开始不由自主产生幻觉都以为是在做梦，现在体温降了些不再忽冷忽热才觉得舒服点。

陈屿安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崔一垣。

感觉怪怪的。

在为数不多几次进医院的过程里，基本是熬到好点儿了自己去挂急诊，或是买药扛一扛也就过去了。想一想上次被人背来医院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小学五年级？

这种有人陪自己的滋味，说不好，明明很想感谢，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表达自己最真切的谢意。

“你等下没有别的安排吗？”陈屿安思来想去，问了这么一句。

崔一垣穿了身卫衣带了个帽子，陈屿安怕他被传染特地买了口罩给他戴上，整个人只露出来双眼。

他的眼里看不出太多情绪，甚至连头都未曾转来，只眼睛看了看他又转回去，说了句含糊不清的话：“应该没有。”

沉呤片刻，又说：“你这几天在忙什么，怎么不舒服也不来医院？”

“我没感觉到。”陈屿安不好意思说：“这周工作太忙了，刚交上去一个方案才请了两天假休息，还好有你，谢谢啦。”

“工作忙完了吗？你看起来很开心。”崔一垣终于将头侧过来看他。他多了一丝放松的神情。“这么难受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了，我自从毕业后真没这么熬过了，这几天天天写到凌晨1点，客户最好识相点。”陈屿安闻言笑得更开心。

“专业的人一定会认可专业的作品，你肯定可以成功。”崔一垣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却还是依照直觉回应。

“是的你说的没错。”陈屿安没反驳，他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应得的夸奖。

“但你们今天没课吗？”早上的急诊室虽没什么人，不过打针的人几乎都是起了大早来的，除了他们两，每个都在垂着头玩手机或是闭眼养神中。陈屿安往他那边靠了靠，说话放低了音量。

“你不想我呆在这？”

“想什么呢，你陪我来医院我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这不是操心你学业吗，再耽误你别的事我就成罪人了。”

“没有，研究生课程没那么多。”

空气再度凝固。

陈屿安鲜少有如此不自在的情况，他知道崔一垣有话要说，对方一直不说，他自然不能直接问，或者说他多少猜到了只是不想面对。

“你..”要不还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吧，怪尴尬的。

“所以你不是在躲我对吗？”

“什么？”陈屿安的话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崔一垣给拦住了，他没听明白。

“我以为你反悔了。”崔一垣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明明是修长又骨骼分明的手，十根手指头却光秃秃的。“所以这一周一直在躲我，不过我现在知道你是其它原因，你要聊一聊吗，如果你不想也没有关系。”

陈屿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反悔？他有什么好反悔的。做过的事就是做了，当下的选择就是最从心的。

不过平心而论，突如其来的工作一定程度确实帮助自己逃避了这件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怎么说才能表达那个夜晚只是大家的冲动，如果要再下一步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你喜欢..男生？”

“感觉不错。”崔一垣想了想。

“忘了吧。”陈屿安顿时明白这人只是喜欢失控带来的一瞬间刺激，说。“那件事是我的问题，就当没发生过。”

“所以你是..？”

“嗯。”陈屿安回答地很爽快。

崔一垣再度思索片刻，待消化了这则消息后，问：“所以你可以随意和男生亲吻，哪怕不喜欢？”实在很难想象这两个问题空档间他到底想了些什么东西。

“不，我也是有个人喜好的普通人。老实说你很难不让人喜欢，但这个喜欢太浅薄了。比起那方面我更希望和你保持良好的室友关系，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闹僵，做朋友会比一些尴尬的局面要好。”陈屿安很诚实地表述自己的想法。

感情轻如鸿毛，是最容易割舍的东西。

他一直都这么觉得。

“我知道了。”崔一垣点点头。

他虽不涉及男生与男生之间这部分领域，但懂得与女生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陈屿安很坦诚，想要表达的也很容易理解，他只是浅薄、短暂地喜欢了一下自己的外表。

“我们乐队之后在云浮站的H live house有个演出，你有空的话可以来玩，下周五晚上8点开始。”

打完吊瓶送陈屿安到家后，崔一垣出门前给了他一张门票。

这件事翻篇翻得如此迅速，超出了陈屿安的想象。生活又回到原点，这段插曲咻一声化身曲子里失误的音节，停滞的间隙转瞬即逝，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抑或是说，悄悄掀开了个角化身另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