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四局过后，樊振岽与奥恰打成2-2平。

虽然相持过程中他也变换了很多打法，但能明显感觉到他今天身子发沉，调动不起来。

奥恰的反手太猛了，再加上发球变化，节奏逐渐掌握在他手里。樊振岽失误越来越多…

大比分2-3。

樊振岽输了。

主场输外协，看台响起不算热烈的掌声，其中包含着什么情绪，顾黎从身边人的话语中就能感受到一二。

“看来网传他是皇族也不是全无道理啊，他和奥恰年纪差这么多都打不过…”

“不是说他扛旗么，打成这样巴黎能扛起来么？”

“但他不是有伤么？你看腿上。”

“什么伤啊…背靠京医附院这棵大树，什么伤是问题啊…”

“光顾着和大树的女儿谈恋爱了吧！哈哈哈哈！”

“走吧走吧，真没劲…”

顾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是因为他输，而是因为他即将面对的惊涛骇浪。

强打精神起身离开座位，她想去到后台等着他、陪着他。

走出看台区，顾黎想他应该没那么快回到后场，便停在公共区给爸爸回了电话。老顾也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振岽最近状态不好，让顾黎好好为他宽心。

挂断电话，顾黎正准备往后台去，一双手猛地把她拉进了角落。

“谁啊？！…子豪？”赵子豪忽然出现。

“终于找到你了，快戴上口罩。”他神色匆匆、气喘吁吁，恨不得自己上手给顾黎戴上。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现在会在这儿？”顾黎边戴口罩边疑惑他现在难道不应该在樊振岽身边么。

“我长话短说，”子豪喘了口气，急匆匆道，“他输了之后，你上次被拍的照片很快就被爆到了网上，甚至立马上了热搜，本来我们都没注意，采访区的人疯了一样问你们的关系，我们才知道。”

顾黎瞪大双眼，想拿出手机看看这次又被编造了什么样的故事。

却被子豪制止：“这一定是有预谋的，只等小胖输了，就开始造谣生事。他让我过来把你先带出场馆，后面的事我们晚上再从长计议。”

顾黎边跟在子豪身后赶路，边嘱咐他：“让他冷静，好好复盘比赛，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我不会在意。”

樊振岽确实很“冷静”。

他一言不发，严肃和冷峻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眼神中射出的寒光赛过任何利刃。

输比赛是他技不如人，他认，可为什么自己输比赛要扯上无辜的人？

那张照片的梦魇在这一刻成真了。

樊振岽强压怒火，对着队领导开口：“我记得队里说照片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这就是解决的结果？”

“你要时刻谨记，你的第一身份是运动员，此时此刻你应该做的是吸取失败的教训，以后的比赛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其他的事情队里会有处理措施。”

“措施？还是等着谣言被下一波新的热点冲淡么？”樊振岽失望地摇摇头，“输外战是我的问题，队里什么样的惩罚我都认，但关于我的不实言论，我会自己处理的。”说罢起身离开了房间。

“樊振岽！你自己处理什么？回来！”领导在屋内大喊，无人应答。

顾黎回到酒店房间，坐在沙发上点开那条热搜：樊振岽女友

果不其然，是那天在车库她被怼脸拍的那些。

照得脸真大…灯光也不太好…顾黎不太满意对方的拍照技术…

其实看到舆论热度聚焦在自己身上顾黎反而宽心了些，刚刚最担心的就是喷子拿自己的身份做文章，去否定樊振岽的努力。

但她目前看来吃瓜群众更想扒出她的真实背景。

顾黎本来以为自己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没什么可扒的，没想到这些网络键盘侠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短短几个小时便把她父母的信息，她的工作单位、毕业院校，有她参与的活动照片等等等等，全部公开到了网上。

顾黎顿时不寒而栗，本来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发展至今怎么会到了影响单位、危及家人的程度。

看到另一个热搜顾黎顿了一下，转念又想，桩桩件件都让她咋舌，无所谓再多一件了。

是樊振岽的赛后采访。

镜头里的他，衣服被汗水完全浸湿，一只手撑在栏杆上，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地板。

记者开口提问时，他貌似擦汗，抬手从眼睛拂到发丝，但他眼底的泛红和眼角的闪光却骗不了顾黎。

起初问题还是围绕今天的比赛，樊振岽清清哽咽的嗓子认真地进行了复盘，对手很强大，自己确实有很大失误，也会吸取教训。

说话间他不断擦拭汗水，他很少赛后还这样擦汗，而擦汗的手却一定会从眼角经过…

当顾黎以为采访结束时，不知道哪个记者一石激起千层浪：“你的圈外女友刚刚在网上被曝出，你最近的状态不佳和本次比赛失利，与谈恋爱是不是有直接关系？她真的是京医附院院长的女儿么？你们的关系真的纯粹么？是不是有利益交换？”

很明显那时的樊振岽并不知道网上的沸沸扬扬，愣了一下结合近期发生的事情，心下一紧，却还是体面作出反应：“这些问题与本次比赛无关，无可奉告。”

说完便离开了采访区。

顾黎退出视频，想着不知道他现在在面对着什么，队里的批评，网上的谩骂…

也不知道他的伤有没有更严重…

有时人越处于舆论的中央，就越想去看那些言论，即使明知道不与小人论短长，还是会忍不住去看、去生气。

果然，无论是线下采访还是线上骂战，战火还是转回到了樊振岽今天的比赛上，延伸出他抢名额、技术菜、后台硬等等一系列说辞。

可他今天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板板打出来的，一夜夜痛过来的。

高烧38度顶上去拿命搏无人在意，一天四赛一单砍两分无人在意，队友出国比赛把他关在家里使劲训训出一身伤无人在意，不公的待遇、缺失的保障更是无人在意…

因为他们最想看到的，是神的坠落，是神跌入泥潭泯然众人。

顾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但他刚输比赛，她竭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波澜，等着他的电话。

“你等着我，我现在去找你。”他要过去找她。

“现在正是你被那些人盯得最紧的时候，好好在队里待着，别乱跑，吃饭了吗？”顾黎当然不可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过来找她。

“…吃过了…对不起，我又…”他的声音很低落。

“又说对不起，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好好听队里的安排，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啦，处理一下单位和家里的事，你放心，这些都是小问题。”顾黎柔声劝他。

“我…好…那你早点休息。”樊振岽态度很反常，但顾黎以为是刚输了比赛心情不好，就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顾黎到了北京后直奔单位，听小林说单位门口围了很多带着相机的人，只能从后门进去。

“姐，我们都看过热搜了，那些人也太能胡说了，把你说得像什么都不会做的花瓶一样，关键还有那么多人信！”

“对啊姐，你从来没提过你的家庭背景，走到今天都是靠你自己的能力，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啊！”

“好啦，知道你们心疼我，和那些网络喷子费什么神呢？对不起呀大家，这两天上下班很不方便吧？我给大家定了下午茶赔罪，小林一会儿帮我下楼拿一下，我去趟领导那儿。”顾黎拍拍小林，转身走向领导办公室。

“小顾啊，你的工作大家都有目共睹，领导们不会因为网上的不当言论质疑你的能力，这个你放心…”

“谢谢领导信任…”

“…但是呢，”领导战术性喝了口茶，“你的个人生活虽说我们无权置喙，可这件事影响实在不好，你看看咱们单位门口，网上也是…不能放任不管呀。”

“我明白，您放心，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行，我放你两天假，把事情处理好再回来，你现在上下班也不太方便。”

顾黎简单给小林他们交接了一下工作，便离开了单位。想了想，开车回了父母家，老顾难得在家。

顾母的单位那些乌合之众不敢贸然去骚扰，老顾的单位开放度高多了，是个人打着看病的旗号在门口停留也没人能说什么。

“爸爸…”

老顾正坐在书桌前看报纸，看到顾黎回来，摘下眼镜一抬手，止了她的话头。

“这件事情你们都没错，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是，振岽也是。知道么？”老顾太了解这两个心思纯正的孩子，遇到事情首先想的不是推卸责任，而是承担责任，但不该承担的不必承担。

“但我们的事情影响到了你和妈妈。”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只管去维护自己，甚至任凭它逐渐淡去也无可厚非。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不要考虑影响，因为影响不是你们造成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老顾语重心长，从小到大顾黎最喜欢和爸爸说话，本来躁动的心和爸爸说完话就可以平静下来。

“我明白了爸爸，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顾黎明白，什么样的流言于父母而言都没有儿女的平安顺遂重要。

樊振岽一整天杳无音信，反常得一条微信都没给顾黎发，她直觉不太好。

犹豫半天给他发了条微信：我回家啦，你在忙么？

樊振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我刚到北京，能见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