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凛的心脏。孤手中那枚若无其事把玩着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黑色金属蜘蛛，比任何严厉的质问或直接的威胁，都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那只她在格物司陆九工坊角落发现的、以为是偶然存在的监视装置，竟然…是孤的东西？！
是巧合吗？孤碰巧发现了它，并将其取走？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这只“暗蛛”监视着陆九？甚至…监视着自己与陆九的每一次接触？！
如果是后者，那她刚才与陆九关于“虚空潜流”、“守陵人精神印记”的对话，岂不是已经完全落入了孤的耳中？！而孤选择在这个时候，在她刚刚与陆九接触后，便立刻拿着这只暗蛛出现在她面前，并“传达”沈仲的紧急命令…这其中的警告和示威意味，简直昭然若揭！
这个男人！他的城府之深，手段之隐秘，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他到底想做什么？！揭穿她？威胁她？还是……想逼迫她与他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或者说…互相利用？！
凛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但她强迫自己保持着面上的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的惊慌或心虚，都会被孤捕捉到，从而彻底落入下风。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孤手中的暗蛛，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然后便移开目光，率先朝着静思居的方向走去，声音依旧沙哑：“走吧，别让主事等急了。”
她选择了无视，选择了不点破。这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反向的试探。她想看看孤接下来会有何反应。
孤看着凛那看似毫无异状的背影，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他似乎没想到凛在看到暗蛛后，竟然能如此快地恢复平静，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这个女人的心志之坚韧、隐藏之深，也同样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无声地收起了手中的暗蛛，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跟上了凛的脚步。
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静思居。但这一次，空气中那无形的、互相猜忌和试探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更加危险。他们如同两头在黑暗中互相警惕、互相衡量着对方獠牙利爪的孤狼。
……
静思居书房内。
沈仲正站在那幅巨大的烬墟堪舆图前，手指点在黑石城的位置，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重大的决策。他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凝重，书房内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看到凛和孤进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在两人身上缓缓扫过，特别是…在凛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沈仲是否已经知道了她与陆九的接触？孤有没有向他汇报什么？他此刻的凝重，是否与此有关？
“主事。”凛和孤同时躬身行礼。
“嗯。”沈仲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沉，“叫你们来，是因为…局势有变。”
他转过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递给两人：“看看吧。”
凛接过密报，目光快速扫过。瞳孔，骤然收缩！
密报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如同惊雷！
瑶光殿突袭黑幡街，行动提前！血屠堂主力负隅顽抗，双方激战！但…瑶光殿目标似乎并非血屠堂本身，而是…趁乱劫走了某种被严密看管的‘活体容器’？！血手会损失惨重，会长屠千刃震怒，已下令封锁全城，搜捕瑶光殿余孽和被劫走的‘容器’！同时…瑶光殿内部似乎也发生了清洗，数名被怀疑与‘沙哑声音’或天玑阁有关的中下层官员神秘失踪！
瑶光殿…竟然真的动手了？！而且行动如此迅速、如此突然？！
这完全打乱了沈仲之前的判断！瑶光殿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行动，到底是做戏给谁看？还是…他们真的急于与血手会/枯骨教撇清关系，不惜代价也要“清理门户”并夺回某种关键物品？
那个“活体容器”又是什么？与西郊矿场的“种巢”和人形轮廓有关吗？
瑶光殿内部的清洗…又是怎么回事？是天璇星在排除异己？还是“沙哑声音”势力在弃卒保车，清理痕迹？
一瞬间，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凛抬头看向孤，发现他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显然这个消息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看来，我们都低估了瑶光殿的决心，或者说…他们内部的混乱程度。”沈仲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但更多的还是凝重，“天璇星那女人，行事一向疯狂，这次突然发难，不惜代价也要劫走那个‘活体容器’，恐怕…那东西的价值，远超我们的想象！”
“现在，黑石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沈仲看着凛和孤，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血手会封锁全城，疯狂搜捕；瑶光殿的人马在城内东躲西藏，试图突围；而我们天玑阁，以及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在盯着这浑水，想要从中渔利，或者…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玄字序列，”沈仲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你们之前的任务暂时搁置。现在，我需要你们立刻行动起来，去做两件事。”
“孤，”他看向孤，“利用你掌握的情报网络和追踪能力，给我盯紧瑶光殿那些残余人马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劫走的那个‘活体容器’到底是什么！以及…他们打算如何将其运出城外！”
“是。”孤点头应道。
“凛，”沈仲的目光转向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我需要你，利用你对黑石城地下暗渠的‘熟悉’，以及…你那敏锐的感知力，去寻找另一条线索！”
凛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来了！沈仲这是要利用她掌握的“秘密通道”信息了！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进入过守陵人界门的事情？！
“瑶光殿劫走容器，必然会留下痕迹。但血手会和城卫军的封锁，让他们难以从地面轻易逃脱。”沈仲缓缓说道，“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黑石城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或废弃矿道！特别是…那些与能量脉络可能存在关联的…隐秘路径！”
他这是在…点拨她动用那张能量脉络图？！
凛的心沉到了谷底。沈仲的算计，一步比一步深！他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将她引向他想要的方向，逼迫她动用自己隐藏的底牌！
“我需要你，潜入地下，追踪瑶光殿可能留下的痕迹，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或者…至少确定他们选择的逃离路线！”沈仲看着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任务，极其危险！你不仅要面对瑶光殿的亡命之徒，还要小心地下可能存在的未知危险，更要提防…其他同样在暗中行动的势力！”
“当然，”沈仲补充道，脸上又露出了那温和的笑容，“我不会让你孤身犯险。我会给你调拨一队精锐的幽影卫‘死士’，在必要的时候，为你提供支援…或者…清理掉一些‘麻烦’。”
幽影卫死士？！
凛的心头警兆更甚！这些所谓的“死士”，名为支援，恐怕实为监视和…灭口吧？！一旦她完成了任务，或者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这些死士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一同“清理”掉！
沈仲这根本就是在逼她走上一条绝路！一条看似有机会接近真相、实则九死一生的绝路！
“怎么？不敢接吗？”沈仲看着沉默不语的凛，微笑着问道，眼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凛缓缓抬起头，迎上沈仲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决绝。
“属下…领命。”她沉声说道。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拒绝，就是死。接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在这盘死局中，反戈一击！
“很好。”沈仲满意地点了点头，“孤会配合你，提供瑶光殿人员活动范围的最新情报。记住，你们是玄字序列，是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刃，也是…揭开迷雾的眼睛。不要让我失望。”
“是！”凛和孤同时应道。
离开静思居，凛感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湿透。沈仲这步棋，下得太狠，太绝！他几乎是将所有的变数和危险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而孤……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仿佛一个局外人。但他真的是局外人吗？他袖口那可疑的白色粉末…他手中的暗蛛…他对守陵人和枯骨教的了解…以及他对“断水流”的反应…这一切，都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谜团。
他会配合自己吗？还是会在背后捅刀？
凛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在沈仲的死士“支援”到位之前，在瑶光殿的人彻底消失之前，在孤做出难以预测的举动之前…她必须抢占先机！
而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利用那张能量脉络图，找到一条最隐秘、最快捷、也最可能接近瑶光殿藏身之处的……地下路径！
只是，在她低头匆匆赶路时，并未注意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孤，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