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更急,卷起的不仅仅是沙尘和血腥,还有码头上空愈发浓重的阴寒死气。那两具从破损箱子中爬出的枯骨怪物,在吞噬了足够多的血肉后,原本有些迟缓的动作变得愈发迅捷,力量也明显增强,普通的血手会打手在其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如同待宰的羔羊。
凛(烬)潜伏在仓库屋顶,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下方如同炼狱般的场景,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烬墟世界颠扑不破的法则,黑石城的夜晚更是将其演绎得淋漓尽致。她关注的重点,并非这些炮灰的生死,而是隐藏在混乱背后的信息。
瑶光殿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这很不寻常。要么他们真的与这批货物无关,要么他们的行事更加隐秘,甚至可能已经提前撤离或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又或者…“断水流”的那一剑,精准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部署?
血手会高层的应对也显得有些混乱和…迟疑?面对如此强大的怪物,他们虽然组织人手进行抵抗,却并未动用真正的底牌力量,凛能感觉到,码头深处还隐藏着几股更加强大的气息,但始终按兵不动,更像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等什么?等待支援?还是在等待某个特定时机的到来?
而那个一剑惊鸿的“断水流”,则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破坏货物?挑起混乱?还是有更深层的图谋?他和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凛将这些疑问一一记在心里,同时也将感知力的一部分,牢牢锁定在下方混乱战场边缘、如同鬼魅般不断移动靠近那两具怪物的孤的身上。
孤的潜行技巧极其高明,即使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下,他也总能找到最佳的掩护和观察角度,如同融入黑暗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接近着猎物。凛注意到,他似乎并非想要直接与怪物交手,而是在极近的距离内,仔细观察着怪物的动作、能量波动、以及…它们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和骨骼结构。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在验证某种猜测的神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码头上的厮杀愈发惨烈。血手会的人虽然悍不畏死,但在两具不知疲倦、防御惊人的枯骨怪物面前,依旧是节节败退,伤亡惨重。眼看防线即将崩溃,那几股隐藏在码头深处的强大气息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缓缓向战场靠近。
就在这时,一直潜伏观察的孤,似乎终于得出了结论。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脱离了战场边缘,悄无声息地朝着凛所在的废弃仓库方向退来。
片刻之后,孤的身影出现在凛藏身的横梁下方阴影处。他抬头看了凛一眼,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凛没有犹豫,立刻从横梁上悄然滑下,落在孤的身边。
“有何发现?”凛低声问道。她能感觉到,孤身上的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了几分,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某种阴寒能量侵蚀过的痕迹?他在近距离观察时,并非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骸奴’,未完成品。”孤的声音依旧平直,但仔细听,似乎能听出一丝压抑的…厌恶?“以特殊手法催生的速成体,骨骼强度尚可,但核心能量回路紊乱,缺乏自主意识,只能依靠本能和简单的指令行动。离真正的‘战奴’级别,还差得远。”
骸奴?战奴?这些称谓,凛闻所未闻,但显然是枯骨教内部对于其制造的怪物的等级划分。孤竟然能如此清晰地分辨出来?他对枯骨教的了解,果然深不可测!
“它们的弱点呢?”凛追问。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信息。
“头部核心,或者说…‘魂核’。”孤说道,“被厚重的骨甲保护着,常规攻击很难奏效。但如果能用蕴含纯净能量或精神力的攻击,直接冲击其魂核,应该能使其暂时瘫痪,甚至…彻底崩溃。”
纯净能量或精神力?凛想到了镇魂玉的力量,或者…自己融合了镇魂玉力量后的特殊烬毒?看来,孤在近距离观察时,确实找到了关键所在。
“是谁制造了它们?与瑶光殿有关吗?”凛继续问道。
孤摇了摇头:“不确定。手法是枯骨教的无疑,但…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更像是…某种模仿和改造。至于瑶光殿…目前没有直接证据。”
模仿和改造?难道…制造这些“骸奴”的,并非真正的枯骨教核心成员,而是…那个“沙哑声音”的势力?他们掌握了部分枯骨教技术,并在进行自己的改良和实验?
“那个断水流呢?”凛换了个问题,“你认识他?他为何要出手?”
孤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一个…疯子。一个只相信手中之剑,想要斩断世间一切‘污秽’的疯子。”
他的回答充满了个人情绪,却又极其模糊。斩断污秽?是指枯骨教的造物?还是……另有所指?他和这个“断水流”之间,显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他为何只出一剑便消失?”
“不知道。”孤摇头,“他的行踪,无人能够预测。或许是达到了目的,或许是…察觉到了更深的危险。”他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此地已成是非漩涡,玄天司高层很快会介入。我们必须立刻撤离。”孤最后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凛点了点头。该观察的已经观察到,该获取的信息也基本到手。再留下去,一旦被卷入后续更激烈的冲突,或者被玄天司高层抓住,她们这两个“玄字序列”的成员,恐怕很难解释清楚。
两人不再犹豫,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迅速离开了这座杀戮与阴谋交织的废弃仓库,沿着来时的路径,朝着黑石城的方向潜回。
撤离的过程比预想中要顺利。码头上的混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血手会还是之后可能赶到的铁砧会、玄天司其他部门,都无暇顾及两个悄然离开的“小角色”。
但凛的心情却并未因此放松。脑海中那个一闪即逝的、来自听风阁方向的异常波动,始终像一根刺般扎在她心里。
是孤在行动时,触发了某种她未能察觉的示警机制?还是……听风阁内部,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沈仲让她和孤同时离开听风阁执行任务,是否本身就另有目的?
回到玄字院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院子里依旧寂静无人。
凛和孤在院门口默契地分开,各自回房。从始至终,两人之间除了必要的任务交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话。这种诡异的“同僚”关系,让凛感到既安全,又不安。
她推开房门,习惯性地扫视了一眼房间内部。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桌椅、床铺、书架…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那盏悬挂的油灯,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等等!
凛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书桌上!
那里,在她离开前摊开的、用于掩人耳目的那本《古虞王朝祭祀面具图谱》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用最普通的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乌鸦?!
乌鸦雕刻得栩栩如生,羽毛纹理清晰可见,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它就那么静静地放在图谱旁边,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凛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在她离开之前,桌上绝对没有这枚木雕乌鸦!
是谁?什么时候?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潜入了她的房间,放下了这枚乌鸦?!
是沈仲的试探?是孤的警告?是千面留下的新信息?还是……来自某个完全未知的第三方?!
这枚乌鸦,又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