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深秋,银杏叶迎风而落,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梢,洒在落叶上,为整个院子镀上一层薄薄的金箔。孟府书房内,檀香袅袅升起,书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碗,茶盖缝间有丝丝热气,偷偷出逃。
“老爷,七日之后贵妃娘娘要在宫中举办赏花宴,坊间传闻是娘娘想要替大皇子选皇子妃?依您看,这传言有几分可信?”孟家当家主母梅红英立在书桌旁,指甲上涂着淡色丹蔻,掌家一来,府中事务繁多,但她从不曾忘记收拾自己。
孟文州坐在书桌后,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古籍,目光在书页上缓缓移动。听到夫人的话,他翻阅书籍的手略微一顿,指尖在书页上滑了一下。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翻页,声音低沉:“莫要胡乱揣测。”
梅红英眼神闪烁不定,思虑片刻她伸手按在书籍上,止住翻页,急切地问道:“若果真如传闻所言,我定要让母亲尽快遣雅君回京城。否则岂不是赶不上这赏花宴了。”
书页被人压住,孟文州索性将书放到一旁,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缓缓说道:“赶不上便赶不上,雅君才十二岁,就算是议亲左右不能抢到照萤前头去。”
听罢,梅红英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晃又消失殆尽。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书桌边缘,声音里满是不甘:“老爷的意思是,这种当皇子妃的好事就没我们家雅君的事了?”
孟文州抬眼看着她,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冷声道:“你以为嫁给皇子做皇子妃是什么好事吗?圣上迟迟未提立储之事,你当是为何?”
梅红英寻思,大皇子乃皇后所生,既是长子亦是嫡子,于情于理都应立为太子。二皇子生母只是一介爬床宫女,如今更是被罚入冷宫,皇帝不可能违背立嫡立长祖训,立二皇子为太子。
“为何?”
孟文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风还未停,银杏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抖落一地黄叶。他背对着夫人,温声解释:“圣上正当壮年,你说还能为何?”
梅红英心头一震,脑海中迅速闪过朝堂上的种种传闻:“老爷的意思是......”
“不必给雅君去信,就让她跟着岳母好好礼佛。至于照萤,让她也留在家中。这么些年她时常告病,也不差这一回赏花宴。”
这些年来,大皇子与二皇子党派之争愈发激烈,他一介寒门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虽离不开岳家助力,更是因为他从不参与站队。
唯有真心效忠皇权,方能获得圣上的赏识与器重。
梅红英终究是一介妇人,目光到底浅薄了些。能与皇家结亲虽是美事一桩,但早早站队,若选错了,焉知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大皇子身为天下表率,不学习如何治国安邦,反而沉溺于声色犬马,纵情享乐,行事荒唐,实在难堪储君大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紧接着,丫鬟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不好啦,大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你这做主母的是怎么管教孩子,管教下人的?你要是做不好,我不介意交给柳姨娘来管家!”孟文州的目光化作一把利剑射向梅红英,他猛地一甩袖子,厚实的布料在空气里划出“啪”的一声响,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梅红英见状,脸色瞬间苍白无比。她的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手指因为慌张微微抽搐,嘴唇微张,却终归什么都没说。她无力地倚靠在书桌上,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猛地站直了身子,脚步酿跄着追出门去。
孟照萤只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的,像被抽去筋骨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身体被冰凉的池水包裹,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渗透进来,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小针在皮肤上扎刺。她憋着一口气,拼尽全力才夺得了这具身体的支配权。水流的压力让她感到窒息,仿佛有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下坠。
焦急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像是被风吹散的碎片,断断续续传入她耳中。她想要呼救,一张嘴,水流争先恐后涌入她嘴中,差点呛出个好歹。
没有根据的过度挣扎只会加速体力的消耗,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危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学着放缓力道,让自己仰面躺在水面上,四肢慢慢地随着水流轻轻划动,努力保持着平衡。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像是梦境一般。
【“叮咚”,系统已连接。宿主你好,欢迎来到某某文学城经典女频小说《泛流萤》。我是你的对接系统。】
什么动静……
她不是死了吗?
难道......她穿书了?
这个《泛流萤》是本什么小说?她从来没看过啊?
来不及多想,深秋的池水冰凉刺骨,四肢渐渐被池水侵袭变得麻木,动作也开始迟缓。体力不支的她终于再次缓缓沉入池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雕花木床前围着一撮人,孟照萤惊讶地发现,这群人,她居然能一一叫出名字来。
孟照萤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混乱。
是了。她穿书了,穿成一个和她同名同姓,但她从没看过的角色。
坐在她床榻上的女子是她的继母,也是孟家的当家主母梅红英。她身穿一件淡灰紫荷花暗纹锦袍,衣料柔软光滑,端庄典雅,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照萤醒了,你可差点把母亲吓出个好歹来。”
原主“孟照萤”,是户部尚书孟文州亡妻木清漓所生,原主母亲生弟弟孟逸兴时伤了身子,缠绵病榻几年后病逝了。孟文州扶正了原侧室梅红英,儿子孟逸兴也养在梅红英膝下。
孟照萤作为孟家长女,生下来便一直养在孟老夫人膝下,没学会知书达礼,倒是被惯得娇蛮任性。六岁时,孟老夫人病逝,她才回到木清漓身边。
木清漓竭力管教女儿,期望将她培养成为温婉的大家闺秀,然而,她的方法却适得其反,重罚轻赏,最终导致母女离心。女儿孟照萤与多番纵容她的柳姨娘更为亲近,更是让木清漓深感痛心,最终决定放手,不再强求。
也正因如此,孟照萤和亲弟弟孟逸兴也极为紧张。两人之间的隔阂日渐加深,相处并不融洽。
在“孟照萤”的记忆里,她一直十分厌恶这个继母。
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小孩子却有敏锐的直觉。如果不是受人蒙蔽,那这个继母多半是个假慈悲心肠。孟照萤初来乍到,不打算与人交恶。不过也不能一下转变太快,以免惹人生疑。
“母亲......”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又沉闷,刚说上两个字,就接着一连串咳嗽,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喉咙像是被火灼烧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刺痛。
“大夫说了你这是让那池子里的水冻坏了,得好生将养着。你也真是的,怎么好端端地竟会掉入那池子里去?”
她想说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但是嗓子眼里实在痒得难受,她只能又咳个没停。
“好了好了,不怪你。你还小,好好养着,别叫你父亲操心。”梅红英拍拍孟照萤被子外面的手背,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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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孟照萤一病必定赶不上宫中赏花宴了,谁成想,过了两天她便好全了。
丫鬟们都直呼是先夫人显灵保佑大小姐,只有孟照萤猜测,是因为这具身体换了芯子的缘故。
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在宫内张扬舞爪,御花园边的荷花池里昨夜结了一层薄冰,至今没有完全融化。
孟照萤今日在宫中参加赏花宴,触发系统任务,七拐八拐,才寻到此处。
池边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锦袍被泼满了墨汁,乌黑的水渍顺着衣料滴落,在石板路上晕开一片污渍。
单薄瘦削的身材,风一吹,好像人都要被卷走了。这位竟是她的攻略对象,二皇子叶衡。她刚要过去,突然听到池边假山传来声音:“二弟,一会儿给贵妃娘娘的赏花宴就要开始了,你怎么也不好好收拾一下,打算这样去见人吗?”
叶衡垂着眼,这件沾满墨迹的衣袍,是母妃打入冷宫前亲手为他缝制的。他的母妃出生低微,是小地方的县丞,她入宫后本在当今贵妃娘娘跟前做贴身女官,因被父皇宠幸而封得贵人。
母妃性子懦弱,但深爱父皇,屡次争宠失败后性子愈发疯癫,最终触怒父皇,被打入冷宫了。
叶衡不语,大皇子叶容却紧逼着不放。
“这可是上好的徽墨,价值不菲,二弟为何不懂珍惜。”叶容冷笑一声,“还是说,你想要为兄教你?”
“二殿下。”一个秀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殿下在教您习字吗?”
叶衡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藕色襦裙的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如画,手上捧着一个取暖的手炉,正瞪大眼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俩。
“你是......”叶容眯起眼睛,“孟家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