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倚在火尖枪上，长出一口气，周围火光灼灼，他独立其间，凤眸半阖，其中满是倦意。

怎么忽然觉得好累……

哪吒缓了缓，勉强提起点精神将焰火散去，从中走了出来。

李靖见哪吒浑身浴血，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方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玲珑宝塔，这是一个很值得沉思的问题。

用吧，里面是哪吒，未必需要他帮助，等会哪吒杀出来见他没塔，倒霉的是他，不用吧，哪吒看起来是个没经验的愣头青，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还没等纠结出结果，一朵火莲将整个据点都包在其中，哪吒便这样从火光里走出来。

还没等李靖想好要说什么，哪吒已经自顾自走了。

怨念在体内肆虐，哪吒凝聚不了灵力，也没力气唤出风火轮，便一步一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像是心力交瘁，也像是在等一个可能。

哪吒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便是那时自刎，痛入骨髓，他仍旧肆意地笑着，张扬着。

怨念对精神上的伤害太大，他连笑都笑不出了。

但凡有一点降鬼经验的人都知道，怨念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东西，面对鬼，最好的方法是保持距离，强阵直接压杀，像哪吒这样硬扛着找破绽，无异于找死。

也得亏是他身体底蕴强大，换了旁人，哪怕是李靖，也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一丝血没能咽下去，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哪吒抬手擦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朦朦胧胧的，他想，幸好没让敖丙来，那小娇龙估计有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真出了事，李靖这个冷漠的人会救他才有鬼。

其实哪吒想错了，他一直没降过鬼，也没接过类似的委托，因为降鬼相关的全都是分到紫微恒的，星官受星辰庇佑，对怨念有先天压制，受到的影响会小很多。

他没有具体的想法，却是下意识的乱了分寸，自己陷入麻烦也只觉得庆幸。

所谓，关心则乱。

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需要明白。

哪吒顿住脚步，他忽然很想质问李靖，“你，方才为什么不用玲珑宝塔？”

李靖听见他嘶哑的声音，感受到他气息微弱不似以往强盛，心下一颤，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哪吒没等到李靖的回复，嗤笑一声，“你果然自私。”

“千年过去，也没见一点改变。”

哪吒没了力气，却还在笑，不是笑李靖，是在笑自己。

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抱有一丝期望，觉得他会爱你？

哪吒，你果真让人不齿。

心口一抽，哪吒险些没站稳摔在地上，背却还是绷得笔直。

他没有回头，不愿在李靖面前再一次露出脆弱的一面。

“碰见鬼，一人施阵，一人防逃，是最寻常不过的配合。”李靖有些急了，想要追上哪吒，同他说说清楚，岂料他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杀气瞬间笼罩开来，他只觉浑身发冷，不敢再动。

哪吒方才精神恍惚，只听见李靖最后那一句“最寻常不过”，一瞬间连身子也顾不上，杀意横生。

思绪翻飞，又是千年前，大雨瓢泼的陈塘关。

“那东海龙王行云布雨，吃凡人贡品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你如何下此狠手，只是杀了还不够，连那龙王三太子的龙筋也要抽了去？”

千年来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那段记忆字字句句仍然铭刻于心，原来他以为他释然了，其实从来都没有。

哪吒吐出一口血，以血为引，召来风火轮，他等这么久，就为了等来早已预料的结局。

夜色已深，繁星点缀。

一个没注意，竟然耽误了这么久，那小龙应该睡了罢？哪吒阖上双眼，静静想着，那我去看看他。

不知道，他忽然好想好想见到敖丙，见到他「唯一」的朋友。

不知道他会担心我，还是会怕我。

最近许久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恐惧了，不知道是真的释然了，还是收敛得太好了。

他说信我虽然无心，却能对这世界生出情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

罢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温情的真的，就足够了。

千年来如平静湖水的生活终于泛起了涟漪，管它为何而来，那不重要，有，就足够了。

哪吒千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可能是因为见到魔丸有朋友，所以自己蛮不讲理也要抢来一个。

可能是因为千年前就知道李靖不爱他，见到魔丸的父亲愿意为他而死，所以自己也隐隐期盼一丝父爱。

可能是因为太乙真人一直闭关，他最近总觉得心里奇怪，却连个倾诉的人没有。

也可能只是忽然发现，世人万千，竟无人念他，将他放在心尖，当做「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