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跟着希尔维亚打开一道又一道房门，穿过一道又一道墙面，她们所途径的房间都摆放着相同的东西，连位置都毫无变化，塞西莉甚至怀疑她们或许一直就在几个相同的房间里徘徊。
足够谨慎。
“到了。”拉开一道与之前没什么区别的门，希尔维亚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塞西莉进去。
塞西莉看到希尔维亚的动作，问道：“您不进去吗？”
“怎么，塞西莉小姐舍不得我吗？”希尔维亚弯了弯眼睛，“陛下说要单独见你，请进吧。”
“……”塞西莉直接无视了希尔维亚的话，进入了房门。
她前脚刚踏进去，房门就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差点夹住塞西莉的裙子。
塞西莉无语地微叹一口气。
这位女仆长还真是爱憎分明。
房间不大，塞西莉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书桌面前的魔王，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鼻子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正在专心地看着桌上的公文，没有看她。
“陛下。”塞西莉站在门口，没有往前一步，她轻握双手，唤道。
玛门依旧没有看她，他好像还没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塞西莉站在原地，回想起伊泽瑞尔说过的话，开始端详起魔王的外貌。
唔，魔王的恶魔眼虽然怪异，但胜在形状好看，睫毛浓密，鼻子坚挺，嘴唇微微抿起，表情严肃，以塞西莉的审美来看，这张脸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和精灵有的一拼。
德蒙城街上的恶魔可都是些歪瓜裂枣，他们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施展各种展示独特的魔法。
龙族的审美果然不能相信。
塞西莉的目光移动到玛门的犄角上，那双犄角颜色深黑，远比她看过的所有恶魔的都要雄壮精致。
好想杀了他。
塞西莉喉头微微滚动，她双手紧握，本就白皙的手指透出微红，她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想法。
再忍忍，还不是现在。
魔王终于注意到进来了一个人，他抬头，便被塞西莉的一头金发吸引住了目光。
因为忌讳光明神和圣子，恶魔们不会染成浅色的头发，玛门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种金色是在什么时候了。
上次在餐厅他没怎么仔细看，现在看来，那真是漂亮的金色。
玛门眸光微动，他微微眯眼，说道：“你过来。”
那声音似乎穿不进塞西莉的耳朵，她站在原地，身体抖动着，半晌才往前跨了一步。
玛门皱起了眉，他看了一下低着头的堕落精灵，堕落精灵耳朵尖上覆盖着一层薄红，银蛇耳坠晃动着。
太害羞了吗？
玛门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可能不太好，他稍稍坐直身体，声音变得柔和：“过来吧，塞西莉。”
塞西莉又往前迈了一步，不知是否是她没有站稳，亦或是脚下有什么东西，她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
塞西莉瞬间清醒了，在见到魔王以后，她的意识像被什么入侵，身体所有细胞都叫嚣着想要杀了魔王，她好不容易压抑住想法，身体却不受控制了。
她的身躯失去平衡，她淡漠地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疼痛。
真是倒霉。
几乎同时，塞西莉摔倒的动作停止了，她悬浮在空中，快速地往前飞去，最后在玛门面前轻轻落下。
是飞行术。
落在地面的塞西莉理了理自己的凌乱的裙子，她冲玛门行礼，声音微微发颤：“抱歉陛下，我失礼了。”
玛门取下单片眼镜，他的指尖滑动着，一张椅子来到了塞西莉身后，他言简意赅：“坐吧。”
黑色的指尖在塞西莉眼前一闪而过。
魔王和伊泽瑞尔的指甲都是黑色的。
塞西莉道了谢，若有所思地坐在了椅子上。
“其实你在来的那天我就想见你的，只是我太忙了，不好意思拖到今天才见你。”
玛门的嗓音温柔又低沉，和第一天在餐厅时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
“塞西莉，我想对你表示感谢，谢谢你不畏惧艰难来到这里，来到我身边。我很感激你，听希尔维亚说你有幻梦症，现在你的身体还好吗？”
塞西莉点了点头，她的头一直低着，似乎不敢直视魔王：“托您的福，我现在还好。”
“不用拘谨，我只是想跟你聊聊。”玛门微微上扬着嘴角，“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希尔维亚在门外也听不到我们讲话的。她脾气是有点差，嘴巴忍不住罢了。”
“你选择来到德蒙城，来到城堡，以后这里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了。”
塞西莉抓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她抬起了头。
什么家人，这种假惺惺的话语令人恶心。
希尔维亚听不见房间里的动静，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知魔王的魔法能力如何，她能做到一击毙命吗？
不，太冒险了。
塞西莉闭着双眼，复又睁开，碧色的眼眸逐渐变成一汪深潭。
“我……”她开口道，“我会的。”
“希望你能理解希尔维亚的做法，轮换期是每个新进城堡的女仆都必须要经历的，如果贸然给予你特殊性，这你来说也不太好。”玛门淡淡说道，“过了轮换期，你想去厨房的话给希尔维亚说一下就行了。”
塞西莉静静地看着玛门，十指交叉着，听得很认真。
“但是。”玛门加重了语气，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你在这里是女仆，希尔维亚和伊泽瑞尔的话是绝对命令，希望你不要抱有什么别的心思。”
“你在这里和普通的恶魔没有什么不同，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
两人的目光交错着，玛门定定地看着塞西莉，塞西莉垂下眼帘。
还以为会说什么话呢，原来是给她下马威。
塞西莉复又看着玛门，说道：“我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了，玛门陛下。我在成为堕落精灵之后，就放弃了以前的所有，我现在只是城堡里的一位女仆。”
她将手放在胸前，微微行礼，眼睛大胆热烈地直视着玛门的恶魔眼：“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玛门没有说话，他的手撑着下巴，微微出神。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神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怀念，一转眼又变成了细微的恼怒。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烦躁地拉了拉领口，一大片肌肤裸露了出来。
塞西莉的目光随之被吸引，她流连在魔王的脖子和露出来的肌肤处。
她知道这不礼貌，对面还是魔王，黑暗的统治者。
魔王的喉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那是活着的证明，同时也是脆弱的证明。
好想，杀了他。
塞西莉脑海里蓦地出现这句话。
原本被压制的杀意，一起伏，如同洪水一样喷泄而出。
她贪婪地看着魔王，目光一寸一寸游移。
好想用刀割开他的喉咙。
好想划破他的脸颊。
好想，一下一下地扯掉他的犄角。
好想杀了魔王，想看他的鲜血从桌上流淌下来，整个身体再也不会起伏，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一样地躺在这里。
塞西莉的身体抖动着，她慢慢站起身。
玛门回过神，他疑惑地看着堕落精灵：“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吗？”
塞西莉的脸渲染上粉红，她热切地看着魔王，冷淡的脸庞焕发着生机，她的眼睛晶莹的像绿宝石。
玛门蹙眉，他唤道：“塞西莉？”
她说道：“我好想……”
她欺身撑到桌上，脸挨得离玛门极近，近到她能从对方那暗红的瞳孔中看到自己倒影。
杀了你。
玛门没有躲避，他疑惑的语气变得沉稳：“塞西莉。”
漫长的虚无感再次袭来，玛门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两人的距离明明这么近，塞西莉却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行，他要走了。
塞西莉伸出手，抓住了玛门的衬衫，她喃喃道：“别走。”
玛门的嘴唇一张一合着，他在说话。
塞西莉努力地想要听清，耳边的杂音越来越重，那些杂音像是针刺进了她的额角，她越想努力，杂音越刺耳。
别说了！塞西莉越发暴躁，死人有什么话好说的？她不喜欢听遗言。
你只要等着乖乖被我杀掉就好了。
眼前的黑暗慢慢袭来，玛门的脸被黑暗吞噬，塞西莉想要抓紧手中的东西，手却无力地松开。
直至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她失去了意识。
幻梦症在这个时候来势汹汹地发作了，以前从未有过如此迅猛。
玛门一把扶住了塞西莉，堕落精灵脸色苍白，整个人呼吸微弱。
他皱眉，轻轻扶起塞西莉，手指滑动着，塞西莉漂浮着坐在了他的座椅上。
“不是说身体好了么。”玛门低声说道，“吓我一跳。”
他不自在地顺了顺被塞西莉扯开的衬衫，脸上有着淡淡的粉色。
堕落精灵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像睡着了一般。
玛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叫道：“希尔维亚。”
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希尔维亚，我知道你肯定在偷听，别装了。”
门把手开始转动，门被打开一条缝，希尔维亚从门缝里歪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才走进来。
她笑嘻嘻地说：“哎呀，我怕打扰你们。”
“我可没有一直偷听，刚刚动静太大了，我担心陛下的安慰，才听了一会儿。”
“哎呀，你的衣服怎么开了？我们不是说好禁止主仆恋吗？陛下怎么能公然带头违反规定呢。”
玛门头疼地揉了揉捏了捏鼻子，他懒得解释，指了指塞西莉：“你不是说她身体状况还行吗，谈着谈着就晕倒了，应该是幻梦症。别让她过轮换期了，直接开始正式工作吧。”
希尔维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她看了看坐在座椅上呼吸微弱的堕落精灵，叹气道：“好吧，那还是去厨房吗？多罗丝吵的我头疼。”
“不。”玛门说道，“她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