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骥把时年放在床上。
时年低声说:“你走吧,你不需要呆在这里。”
何骥可没有听时年的话的意思:“我是否需要呆在这里取决于我,不是你。”他去倒了一杯热水,又去开冰箱的门。过了一会,他走过来,皱眉看时年:“怎么什么都没有?”
时年避开他的眼神:“我住学校。”
何骥冷笑:“有大房子住为什么要住学校?你爸爸那么爱钱,你不爱吗。”
时年开始有了怒气,但也只好忍着:“我就是不爱钱,就是不想要钱。我还在念书,还要学习。你折磨我,我可以忍受,那是我欠你的。但是我还完了之后,还会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扔下一切去还债。我父亲欠你的,我都会还完的,但是我的学业,必须继续。”
时年的话异常坚定。
邱风总说她懦弱,说她可欺,说她没有为自己挣一把的勇气。
时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特别有。又或者她一直有自己的坚持,但是这会儿她表达得特别的强烈和坦率。
她的坦率没能为她赢来赞赏和同情。
何骥把水泼到时年的脸上,有点烫,然后把时年按倒在床上,整张脸都塞在枕头里:“你还想要保留自己的生活?你知道因为你爸我的生活变得有多艰难吗?”
何骥觉察到自己的声音略有哽咽,立即停了下来。
他把时年的衣服给扯了下来,又要动作。
时年知道自己激怒了他,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她只好顺从的趴在床上,任何骥“宰割”。
——
何骥几次三番粗暴地对待时年时,是因为那一瞬间恨占据了他全部的内心。但是每次结束之后,看着瘦小的在颤抖的身体,他又觉得自己是否太过狠心。
毕竟不是她杀的人。
可是杀人凶手已经死了,只剩下杀人凶手的女儿,得让她尝尽苦楚,才能消弭他妈妈生前最后时刻所受的痛苦。
可是,他是否真的应该迁怒于人?
时年太累了,睡着时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何骥却没有着急走,烧了热水,点了一份外卖。然后才去参加晚上的晚宴。
何骥一般都不喝酒的,所以晚宴结束之后,他又来到了别墅。
一片寂静里,看到远远的一盏灯在二楼的窗户上小小的亮着,也不知已经半夜的她在忙些什么才不去睡觉。
上了楼,看到时年找了张小桌子,坐在地上在写些什么,刚洗了澡的样子,头发还没干,他静悄悄的走过去,原来是在学线性代数。
时年的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矩阵和数字,公式推导,写得很是认真。
可能因为太过认真,竟一直没发现何骥已经在她身后一会儿了。
何骥趴在她耳边说:“你的警觉性真的很差。”
时年吓了一跳,缓了缓气:“我再看一会就睡。”
何骥把时年的书抽掉:“看不出来你很喜欢学习。”
时年头上三条线:“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把书轻轻地抽回来。
何骥失笑:“所以你的爱好是学习?”他把书按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几页。时年的字很娟秀。“我可没有当你老师的意思,爱学习的品质对我来说没什么趣。”
时年在何骥面前磨去自己的脾气:“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累吗?”最后这四个字,时年倒是咬牙说出来的。
禽兽真是体力充沛,她反正是累坏了。
何骥好整以暇地坐到时年身边:“我毕业于LSE。”他看似答非所问,实则是回避了自己心中有愧才回来看她的事实,和向她炫耀自己比她想像的优秀的事实。
时年还是小小的震动了一下。好出身的人,再加上努力,何骥大概是上辈子给老天爷充了值。
但时年没有向何骥求教的打算。除非她疯了。
何骥像是看出来她的意图。他的乐趣是,她不愿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他故意环坐在时年背后,帮她把刚才他看出来的一个错处重新推导了写上去。
时年小小地用胳膊顶了一下何骥,没顶动,又要转身想要挣脱。
何骥握住时年的手:“你真的不老实,不怕累吗?”
时年瞬间身体僵直,不敢再动弹了。
何骥点点头:“你脑子不笨。”
时年:“……”虽然何骥看起来,突然没那么暴力了,但是,谁知道下一个发疯的点在哪呢?
——
时年最头疼的事就是每天上课和同学们打交道。
她不是个会和人交流的人,甚至很多时候心生惧怕。她对朋友也没什么信心——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你,任何人都可以推开你,任何人都可以面带微笑,但心里把你当做最丑陋不堪的人,嘲笑你,等着未来的某个时候,把这盆滚烫的热水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哗啦啦地浇在你的心上,让你永受折磨,不得翻身。
时年被伤过,也伤过别人,所以她喜欢离别人都远远的。只有那个一头闯进她生活里的邱风。
时年说话颇有些尖刻带刺,她其实也并没有要讽刺别人或是真的要用语言刺激某人的意思,只不过秦红和时生都是这么跟她说话的,她倒是在潜移默化中不知不觉的习惯了。
邱风看不惯她,第一次在学校院里听时年说一个挺瘦的学长帮她拎行李箱是瞎表现没那个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没本事就别帮学妹,就冲上去把时年拉在一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人也是好心帮你,你什么意思?觉得别人另有所图?”
时年的脸唰的红了。她其实根本没想过学长是那个意思,就是嘴贱,胡说八道,不让学长帮她拎东西。但是听者也听不到她内心的OS,只觉得她刻薄。
时年于是把手里的箱子一扔,当即对着学长鞠了个90℃的大躬:“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再多的解释,时年倒也不想说了。
学长挺腼腆的人,脸也红了。
这时候旁边开始围了一些人,有人就开始对着时年指指点点的。
邱风又开始看不惯了。这回就不是看不惯时年,而是看不惯围观者。她从小在极精明的生意人堆里长大的,从时年略显笨拙和单纯的道歉举动里,看出这个人并没恶意,就是蠢。
她立即制止了大家的围观,左手拉着时年,右手拉着学长一起走了。
时年第二天攒了个饭局,跟邱风还有学长一起,正式的又道了个歉。学长大度,原谅了她。至于邱风,她灌了根本不会喝酒的时年三杯酒,时年二话不说都喝了,两人也就成了朋友。
再后来,邱风知道了时年家里的那点破事,于是当初那些些微的不快便也抛诸脑后,对时年只剩喜欢、疼惜和朋友之间的爱。
时年是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得到完全的信任和爱。
所以她愿意跟邱风说任何事。在她眼里,邱风是个神,什么都行。而且她就不懂了,为什么邱风能那么理解她,为什么邱风能读懂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时年想,如果世界上只能活一个人,她希望那是邱风。后来又觉得这种想法太残忍,她一个人多孤单。
时年从别墅出来到学校,邱风给她发了个信息,说下午不去了,让给她签个到。
时年便去把给邱风带的餐厅剩下的翻糖蛋糕和买来的美式咖啡放在了邱风寝室里。不过如果不回来估计会被她们宿舍里的谁吃掉。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东西买来就是给人吃的。
到了邱风宿舍门口,却听见里面有人说:“你们知道昨天我看见什么了吗?”
另一个起哄说:“你又看见什么了八卦天后,不会又是什么超级帅哥让你帅的迈不开腿了吧。”
寝室里哈哈大笑起来。
“唉唉严肃点。”第一个说,“真的是大事。你们知道咱们班的时年同学是怎么拿到跃动集团的奖学金的吗?”
大家立时安静下来:“怎么拿到的?”“人成绩第一不给她给谁?”
第一个神秘地笑起来:“你们见过哪个奖学金是只评成绩的?我前天看见,不对,也不是我看见,是我一个朋友看见,时年从别墅区走出来,你知道那片别墅听说是谁的别墅吗?就是跃动集团何昂的别墅。她指定是跟跃动的那个总监睡了。”
另一个煞有介事:“你一说这我想起来,那天在台上,何昂确实跟时年窃窃私语来着。”
最后一个却质疑:“你们没听说她爸爸杀了人吗?跃动何昂据说跟何家脱不开关系,怎么可能跟她睡?”
第一个不服气了:“时年那个勾搭人的死样子,说不好就是趁机勾搭何昂。唉,何昂那种冰山之巅、涉世不深的王子,肯定是被她给迷住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一个听不下去了,制止她们:“你们不要这样说邱风的朋友,邱风会不知道她的朋友是什么人?让邱风听见她指定跟你拼命。”
“哼,拼就拼,谁怕谁。”
“别忘了邱风送你的迪奥999。”
第一个这才终于闭了嘴。
时年在门外一直听,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她从小听这些都听烦了,说她坏的同学邻居一大堆,说什么她从小就是个贱胚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坏种,说她什么爹是孬种儿扯淡。大家聚在一起,看她对别人爱搭不理的,也觉得她就是那种居高自傲、目空一切的人,偏内里还是得贱骨头。现在她还是杀人犯的女儿,更是所有人都可以轻贱的存在。
她早就懒得争辩和解释了。
时年没事儿人似的推开门,大大方方的把蛋糕咖啡放在邱风桌子上:“邱风不回来,你们就给扔了吧,别吃脏东西。我碰过的东西,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