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着电线延伸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穿过几条被浓雾遮掩的小巷,终于在一座倒塌的粮仓后方找到了一道半掩的铁门。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有人。”文煜小声提醒。
“我来。”韩铭轩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吱呀声划破死寂的空气。
铁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腐烂的味道。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齐齐走了进去。
地窖里光线昏暗,几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墙上,灯芯噼啪作响,墙上则贴满了符咒、海神的粗糙画像和一张村子的旧地图。
“这些……”秦雯凝视着墙上的画像。
“是望潮村的旧地图。”凌安伸手抹掉一层灰尘,目光定在地图最边缘的一块模糊区域。
神庙。
“它在这里。”凌安指了指。
“问题是——”麦子实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冷冷的男声从地窖尽头传来。
“你们终究还是来了。”这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混杂着海水的咸腥与深渊的窒息感。
众人立刻警觉,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黑暗尽头。
昏暗中,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他穿着早已褪色的粗布长袍,白发披散,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像刀痕。尤其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透着难以掩饰的阴鸷。
但此刻,那双眼却带着几分苍老的悲悯。
“外乡人,你们不该来村里。”他慢慢走来,拄着一根布满锈迹的铁杖,声音低沉,“可怜的孩子们……你们已经被她盯上了。”
“你是谁?”凌安谨慎地问。
“我是这村子的守护人。”他微微颔首,“村长,哈坎。”
文煜勾唇冷笑:“守护人?我可没看见你守护任何人,所有人都在家里担惊受怕,你却躲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真有意思。”
村长叹了口气,仿佛在为全村的沉沦而痛惜:“我并非冷眼旁观……只是,她太强大了,强大到我没有办法抗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被她盯上的人藏在这里,我们都想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她是指白婆婆?”麦子实靠在墙上,语气懒散,但眼底带着一丝警惕。
“是的,她叫白漪,原本是村里祭司的女儿。”村长的声音低了几分,像在刻意压抑某种恐惧,“可惜现在,她已经成为村子灾厄的源头。从她死去的那天起,这个村子就被诅咒了。”
“她为什么会死?”凌安故意追问。
村长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但很快掩饰过去:“因为她背叛了村子,背叛了海神——这片海是有神明的,它世世代代地庇护我们,为此全村每年一次举办祭祀感恩海神的馈赠。但白漪破坏了祭祀,触怒了海神,险些害得村子覆灭。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用她的性命来以平息海神的怒火。”
“所以她是被活祭的。”秦雯冷冷道。
“那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村长厉声打断,随即又像是意识到失态,压低声音,“……她死后没有安息,怨念反而变得更强大。现在,她控制了村子,意图毁掉一切。”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凌安直接问。
“杀死她,拯救望潮村。”村长直视着他们,眼神充满沉痛,“唯一能杀死她的办法,是摧毁她的心脏——她的心脏被封印在村子中央的祭坛之下,只有祭祀开启,祭坛的封印才会松动,你们才有机会接近她的心脏。”
“听起来像是拿我们当冲锋陷阵的替死鬼。”文煜挑了挑眉,露出半分讥讽。
“唉,你们也是受害者。”村长顿了顿,换上慈悲的口吻,“如果不阻止她,你们同样会沦为祭品。帮村子,也是救你们自己。”
“说得真好听。”凌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你从始至终都没说过开启祭祀的条件是什么。我没猜错的话,是要用人当祭品吧。”
村长陷入了沉默,苍老的脸皱缩在一起,良久才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牺牲一个人,海神……会发怒的!到时候全村的人都会死。放心,只要你们能承诺杀死白漪,村里会有人自愿成为祭品的。”他声音恳切,又带着几分悲痛和无力感。
“那个……海神真的存在吗?”高子洋弱弱地插话道。
村长瞪大眼睛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当然,我们世世代代的人承蒙海神的庇佑。你们以为白漪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是因为她背叛海神受到了诅咒。海神的存在,岂是你们能质疑的?”
高子洋咂了咂嘴,脖子一缩,不敢与他争论。
“神庙在哪里?”凌安忽然开口。
“神庙?什么神庙?村里没有神庙。”村长矢口否定道。
凌安指了指墙上的旧地图,质问道:“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村长低低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生锈的铜钥匙,递了过去:“在村子北边的石堤尽头,有一条被废弃的渔道,沿着它走,你们会找到神庙。但……我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不希望你们去送死。神庙是禁地,有被海神封印的怪物。村里曾有人去查看,但至今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那我们更得去看看了。”麦子实收起钥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见众人不听劝阻,村长也不欲多说,只留下一句:“天快黑了,晚上不要出门,夜里更加危险。”
众人离开地窖时,凌安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村长依然站在阴影里,灰蓝色的眼睛透过浓雾死死盯着他们,像是期待,又像是冷漠地等待某种结局。
望潮村的夜晚来得比预期更早,浓雾几乎在夕阳落下的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村庄,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暗淡腐朽的味道。各家木屋窗户紧闭,村道空荡无人,只有乌鸦在屋顶栖息,时不时发出几声低哑的鸣叫。
“再待下去,恐怕这雾要将人吞了。”文煜抬头望着灰白的天色,“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神庙那边肯定来不及去了。”凌安点头同意。
“村长不会随便放我们送死,今晚应该安全。”麦子实耸了耸肩,眼神却警惕地扫过巷口,一边拿出望潮村的地图,“走吧,去旅店。”
几人顺着村中狭窄的石板路前行,不久,雾中隐隐露出一座破旧的二层木屋,上方挂着残破的木牌,隐约能辨认出“望潮旅馆”四个字。屋檐下挂着几串已经枯萎的风铃,微风吹动时,发出哀鸣般的碰撞声。
“是这里吧。”高子洋不耐地推开半掩的木门。
门内传来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陈旧潮湿的霉味。柜台后坐着一名驼背老妪,正缓慢地拨弄着算盘,听见开门声,她慢吞吞地抬起头,脸上堆满了干裂的皱纹,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外乡人?”她声音干涩,“……还真是稀罕的客人。”
“我们住一晚。”凌安平静地开口。
老妪点点头,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墙上的几张泛黄告示:“住是可以住,但记住……望潮村的夜晚不好熬,给你们几条忠告。”
凌安抬头细看:
黄昏之后,门窗紧闭,不可外出。
夜半若听见敲窗,切莫回应。
听见低语声,不可循声而去。
屋内灯火不可熄灭。
“……还挺讲究。”高子洋嘀咕了一句,嘴上虽不屑,语气却明显透着几分心虚。
“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老妪咧嘴一笑,干瘪的牙床几乎要从唇角露出来,“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为了命。”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多说,各自拿了房间钥匙,上了二楼。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味,木质地板因年久失修而吱嘎作响,床铺简单但算干净,窗户被旧布帘遮着,透不进半点外头的浓雾。
各自检查了房间,众人重新回到楼下大厅,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老妪却不见了人影。
“这地方阴得很。”文煜撩起窗帘一角望了望外头的黑雾,坐到饭桌边轻声道,“能活到现在的村民也是老狐狸。”
“这些会是这次副本的死亡禁忌吗?”凌安又盯着墙上的告示,“敲窗、低语声……似乎在暗示夜晚会有危险的东西游荡。”
“至少我们知道一件事,”麦子实坐在凌安旁边,语气漫不经心,“这里有夜晚限定的怪物,只要遵守规则就能安全。”
邵明沉默着盯着窗外,喉结滚了滚,最终忍不住开口:“你们不觉得这太怪了吗?我们进村这么久,除了那个白婆婆,连个鬼影都没见过,难道副本里就靠一堆告示来吓人?”
“人死了,禁忌不就出来了。”韩铭轩淡淡地提醒。
“你们这帮人,一个比一个冷血。”高子洋撇嘴,埋头扒饭,又念叨道,“我们不能在一个房间挤一挤吗?一人一间,出事了都不知道。”
“房间里就一张床怎么挤。没准来个鬼就把我们一锅端了。”文煜笑着打趣他,“只要不出门乱晃,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谁……谁怕了!我只是……”高子洋哼一声,赌气似的不说话,心底却总有种趋之不散的寒意。
用过饭后众人回房锁好门窗,随着夜色渐深,整个旅馆沉入一片死寂。
风吹过窗缝,屋外传来远处潮水翻涌的声音,像是某种巨大的生物在海底缓缓翻身。偶尔有几声敲击声在走廊上回荡,不知是风,还是……别的东西。
凌晨时分,整个村庄被浓雾吞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高子洋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从地窖顺来的旧村地图,他反复翻看着地图,指尖在神庙字样上缓缓滑过,嘴里低声嘀咕:“神庙……真有怪物在里面吗?”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窗声——“咚、咚、咚。”
高子洋猛地抬头,心跳剧烈加快,窗户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窗外盯着他看。
“别……别理它……别理它……”他连忙拉上窗帘,喃喃自语,努力给自己洗脑。
可下一刻——
“高子洋……救救我……”那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妙的颤抖。是秦雯。
高子洋呼吸一滞。
“秦雯?是你吗?”他颤声问道。
窗户又轻轻响了一下,似是在回应。
“我半夜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外面……我被困住了……快让我进屋……”窗外的声音凄厉无比,仿佛被雾气扯碎,但依然带着一丝求助的情绪。
高子洋内心挣扎,半信半疑地拉开窗帘,却又想起告示上的警告——夜半若听见敲窗,切莫回应。
完了……他的手僵在窗扣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高子洋……快让我进去啊……我快被冻死了……”
窗外的声音越发急促,几乎要崩溃。
“不……不可能……你不是秦雯!”高子洋浑身颤抖,又像是疯了一般死死抵住窗户。
下一秒,玻璃猛地碎裂,玻璃在一瞬间炸裂,一条长满吸盘的灰黑色触须猛地穿破窗户,缠上了他的脖颈,将他拖了出去。
“救——救命——!”
他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色,接着,窗外的雾猛地吞噬了他。整个房间瞬间恢复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窗户边只剩下一地残碎的玻璃和几片湿漉漉的海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