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孟署长闻言,面上神情微沉,他看向顾屹安:“三爷,孟某不才,却也有一腔报国热血。孟家......”
他的声音压低:“孟家主战,不过是不想,今日退五步,明天退十步,最后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顾屹安颔首。他之所以愿意在这个当口找上孟家做交易,也愿意为了孟锦川走一趟那般凶险的规矩,不仅仅是为了宁楚檀,更是因为知道孟家的底线。
他的视线瞥过正心不在焉与宁先生交谈的宁楚檀,轻声道:“孟署长,这桩买卖,你们不会吃亏的。”
“三爷,若是这般,那我可以再卖个面子给你。”孟署长的手拂过胸口前的衣袋,声音又轻了些许,“听闻梁七爷,曾经姓方。”
顾屹安面不改色,带着淡淡的笑意问:“不知这个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他问得随意,如落叶飞花,不着痕迹,漫不经心。
“自然是江家。”孟署长坦然回道。
顾屹安摇头,面上的笑意不减,只是不再言语。
既然做买卖,自然是要讲究个诚信。这个消息,不会是江家透出来的,江雁北不是一个蠢人,而他身边的心腹,嘴严得很。所以,孟署长这个消息给得并不老实。
宁楚檀见顾屹安与孟署长的谈话告一段落,她转头与父亲低语数句,便就走到了顾屹安的身边,笑着,温声开口:“今日多谢孟叔了。”
孟署长呵呵一笑,叹声道:“三爷一表人才,确实是锦川比不得的。”
话语里藏着一抹意味深长。
宁楚檀心思机敏,对于孟署长的言外之意,自也听得懂。她沉默片刻,还未开口回应,便就听得顾屹安轻咳一声,侧目而视,对方神色略微发白。
“孟署长,医者仁心,”宁先生走上前来,摆了摆手,护着宁楚檀,歉声道,“顾探长身体抱恙,还是让楚檀陪着去医院仔细检查检查,旁的事,咱们再说过。”
他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道:“孟署长,我们宁家素来是门风端正的,答应的事,自也是会如约而至。”
孟署长想着自己儿子的胡闹,也没心思再说什么,况且......他抬眼看了看顾屹安,和对方尚有一门生意要谈,闹得僵了,也是不妥的。
他点头附和:“宁兄说得在理。”
“孟署长,我先送你回去。”宁先生伸手一探,示意孟署长与之同行,“楚檀,你带顾探长回医院去。”
“是。”宁楚檀闻言,点了点头,看着父亲刻意与之同行,是为了替她圆场。人情往来,父亲其实并不擅长。
她转过头看向顾屹安:“三爷,跟我回去吧。”
顾屹安的目光掠过宁楚檀,唇边噙着笑,对于刚刚宁楚檀的维护,他都看在眼里。
宁楚檀让他看得心头一跳一跳的,面颊微微发烫,似乎是想起了屋子里的耳鬓厮磨,她别开眼,闷声道:“你的身体,还是要跟着我回济民医院检查一番。药也要重新开,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忙,但不能疏忽了。现下是退了烧,就怕夜里又会烧起来的。”
“先与我去张老板那儿吧。”顾屹安也不逗她,低声回道,“有些事要办,至于伤口,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他牵着她的手,往另一头走去。
宁楚檀还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将视线落在了交错在一起的手上,最后还是妥协地跟着他走。
时局紧张,她知道顾屹安是身不由己。也罢,至少他们出来了,而她就在他身边。
等到顾屹安带着宁楚檀到熟悉的小巷子里的时候,远远就听得一阵喧闹声。
“......冷静冷静,江大小姐,他、他还是个病人......”
“......那就给我死远点去......”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顾屹安停了一瞬,便就带着宁楚檀往里走去,吵杂的话语里可以辨得出江云乔不耐烦的声音,以及孟锦川哆嗦的劝导声。
他以为孟锦川已经回去了,没想到竟然还待在张远辉这儿。
里头的喧闹声越发清晰,不消多想,他都能猜到此刻的张远辉该是多么得烦躁。
屋子里还飘着浅淡的血腥气息,顾屹安进屋的时候,孟锦川是第一眼就看到人的,他惊声喊了一句:“顾屹安。”
抱胸站在一旁,正与坐在床榻边的梁七横眉冷对的江云乔,脸上的冷意略有缓和,她抿着唇,转眼打量了一番顾屹安,而后才喊道:“三哥,怎么来了?”
这时候,她觉得顾屹安应当是去歇着。江云乔的目光看向宁楚檀,眉头轻蹙。这位美人未免太过没用,都没能照顾好三哥。
“你来得正好,将这一窝吵吵闹闹的小崽子给我带走。”张远辉揉了揉眉心,端着药碗走进来,俄而将药碗放置在床榻边的小几上,“都是不省心的。”
顾屹安沉声道:“云乔,我有事要和七爷谈谈。”
江云乔抿着唇,冷哼了一声,不发一语地往外走去。宁楚檀拉了下还站在原地探头探脑的孟锦川,也往外走去。
张远辉拎着椅子过来,放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低声道:“你且坐着,他的药,让人趁热喝。”
“嗯。”
顾屹安应了一声。
房门阖上,将一切声音都隔绝起来。
“方兴之。”顾屹安的声音不大,落在梁七的耳边,却是如晴天霹雳。
梁七抬起头,紧紧盯着人,眉眼间是一抹浓浓的杀意。
屋子里一片寂静。
屋外也是同样的清冷安静。
江云乔站在院子里,视线落在柱子旁的盆栽,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折开。
宁楚檀望向江云乔。
她是江雁北的独生女,平素里脾气并不好,大抵是恃宠而骄。但是对于顾屹安,宁楚檀可以看出来,江云乔确实是亲近的。
过往的恩怨,她虽然未能窥探全貌,但方家与江家之间,必然是存在问题的。届时真相大白,这个被顾屹安视为妹妹的江云乔,又当如何自处?顾屹安该如何与她相处?
“看够了没?”江云乔转过头来,她挑了挑眉,走到宁楚檀的身边,凑近她的耳边,亲昵地低语,“我好看吗?”
吐息落在宁楚檀的耳边,激起一抹浅浅的痒意,她并未退后,而是笑意盈盈地坦然道:“好看。”
不可否认,江云乔是一个美人,如娇艳玫瑰。
江云乔想不到宁楚檀会如此回答,她不由得一顿,轻哼一声,只是唇边勾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眼神不错。”
“三哥的伤怎样了?”
“你对三爷是怎么看的?”
江云乔和宁楚檀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围绕着同一个人。
江云乔目光落在宁楚檀的身上,轻笑一声:“哟,这是醋了?”
她话语轻佻,只以为宁楚檀在意自己与顾屹安之间的兄妹情深,眼底浮着些许讥讽。
宁楚檀垂眸:“江小姐说笑了。”
她转头看向掩着房门的屋子,里头很安静,听不清,也看不到,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唇枪舌战’。宁楚檀心中担忧,却还是按捺着性子。
宁楚檀和江云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国外的求学生涯聊到了舜城里的风月往事,再又说到了近来发生的些许命案。一开始,两人说得冷冷淡淡,许久才接上一句话。站在不远处的孟锦川双眸紧紧盯着两人,生怕她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不过,看了半天,却就发现两人似乎说得越来越热络。
宁楚檀说到生母早逝,她的眼神闪烁,生冷的语调回暖了不少,都是早早就没娘的孩子。宁楚檀又说孤身在外,国外某些人的看不起,她听得是心生怒火,倒是与宁楚檀同仇敌忾。宁楚檀赫然发现江云乔是个性子率直的人,爱憎分明。
与老谋深算的江雁北完全不一样。
也对,若不是这般心性,也不可能帮着她去寻被囚禁在江家的顾屹安。
宁楚檀又听着江云乔的只言片语,她的娘亲也是早早逝去,性子上的娇惯,是江雁北纵的。江雁北并不是一个会教养孩子的人,若不是张远辉和顾屹安,只怕江云乔的脾性会更加古怪。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待张远辉和顾屹安,如父如兄。
竖着耳朵听两人细语的孟锦川忍不住走近一些。
宁楚檀侧目而望,眼角余光里,注意到偷偷摸摸凑近的孟锦川。
一只手拽住孟锦川的后领子,把人拖着往后退了数步。孟锦川往后看了一眼,蹦着脚道:“张老板、勒、勒住了......”
张远辉斜睨了他一眼,把人往墙角一推,轻重拿捏得恰好:“往姑娘堆里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怕她们打起来嘛。”孟锦川讪讪笑着。
张远辉嗤笑:“她们会不会打起来,我不知道。但是你再凑过去,她们倒是会打你。”
听着这话,孟锦川面上的笑容僵硬,往宁楚檀那儿看去。
江云乔抬眸回看,她手指并齐,形成一柄手/枪的模样,对着孟锦川比划着。
孟锦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朝着张远辉凑过去,挪到了他的身后。
“孟少爷,听说是和你一个学校的,”江云乔压低声音,“他真的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毕业的吗?还是花钱买的?”
她的话语里难掩嫌弃:“看着不大聪明。”
宁楚檀忍不住笑了出声:“孟少爷,不过是赤子心性,他是我们当时的优秀毕业生。”
江云乔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看向那虚掩着的房门,嘀咕着:“三哥与他有什么好说的,浪费时间。”
“嘭嘭——”一道声响从屋子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