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儿拒绝了潼恩斯赠送给她一只纯金坩埚的提议,挑选了中规中矩的铜质。还按照柜台上放着的新手引导购买了制作魔药需要的草药。
洛希儿有些汗流浃背地发现购买这些需要花掉她近一半的魔金币,如果再不想想赚钱的法子,这样下去到不了王城她就得吃土,虽然潼恩斯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当幻境的主人生出想要离开的念头时,通往外界的大门便自动出现了。那是小卖部特有的发灰的玻璃门,通向一片混沌。
两人离开了使他们差点生出嫌隙的幻境,希腊神庙般的幕城联盟再度出现在眼前。洛希儿将买好的东西收进发卡,小心地别在裙子的花边上。
再抬起头,她发现联盟内部的客人似乎多了几倍,且都聚集在其中一个入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到来。见洛希儿好奇,潼恩斯便提议停下来一探究竟。
没过多久,入口前排的人群骚动起来,后排的也踮起脚,努力向里望去。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有些粗犷的男声响起,洛希儿联想到某些大腹便便的老板。
“拜托,看在魔王陛下的份上……让我过去……”
他没能如愿进入联盟内部,人群将他堵在外面,问话声此起彼伏:
“布伦丹先生,治愈魔药的价格是多少?”
“我要买失眠魔药!”
“我们需要聊聊之前合作——”
洛希儿终于从人群的挪动中看见了来者,那的确是个肥胖的男人,看上去绝不是好脾气。洛希儿很难不以貌取人:他长着魔角与尖耳,脸上写满算计,不像是厉害的魔法师,更像是个斤斤计较的商人。
洛希儿想象中的魔法师应该是珂琳娜那样,尽管她只在她面前展示过初阶魔法,但整个人都是平和而宽容的。或者像潼恩斯这样?洛希儿看了一眼身边的青年,他没有将目光放在聚集的人群中,而是盯着石柱上的花纹出神。感受到她的目光便看向她:“希儿?”
“没事,只是这个人真的是魔法师吗?他看上去不太……靠谱?”
“敏锐的眼光,”潼恩斯扫了男人一眼,对他没什么兴趣:“他几乎是个普通人,但是凭借布伦丹家族成员身份,他成为了魔药交易商。”
看来是利用幕城联盟这个平台出售或贩卖魔药的商人,难怪神情傲慢,这肯定是份肥差。
“合作的事之后再谈,我今天只是来贩卖收到的药品——”男人终于走进建筑内部,人群围绕在他身边,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治愈魔药三十魔金币,来自新晋魔药师米隆先生。若非他初出茅庐,这个价格买不到治愈魔药!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凯诺大师的制品,如果付出一百五十魔金币的话。”
需要治愈魔药的人们纷纷表态要哪一款,收到报酬后,男人从颈间的法器中取出药品,交给他们。
“这是好运魔药——”男人又取出一个小瓶子,“今天仅此一瓶,十万魔金币。”
潼恩斯不甚在意,洛希儿却倒抽了一口冷气:十万魔金币……那只是一小瓶好运魔药而已。遇上的困难明明可以用咒语来解决……
“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不代表所有人都能使出魔法。”
看出了洛希儿的疑惑,潼恩斯解释:“大陆的规则看似公平,天赋始终是不可逾越的阻碍,没有魔法天赋,无论在哪个族群中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这倒是让洛希儿想起在西部王室的时候,她没有接触过任何道具之外的魔法,毕竟洛希芬妮无法施展魔法,拥有天赋的人又不可能在王宫中做一名侍者。
“难道想要交易只能找这样的人?”
洛希儿一阵反胃,这下真要在魔法世界当社畜了。
“这只是其中一个渠道,完全可以把你的东西卖给幕城联盟。”潼恩斯指了指石柱上的魔法阵:“联盟会以公正的价格收购,然后出现在需要它们的人的货架上。”
“真正有实力的魔法师不屑于把制品交给交易商,即使会卖出更高的价格,委托费也是不小的数字。”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洛希儿想到。
言谈间那交易商似乎已经卖完了所有的商品,满脸贪婪地摸着自己的法器,跟着一位看上去有些清贫,似乎想要找他合作的的魔法师走进法阵的幻境中。
“如果有一天一方势力垄断了所有魔药出售,那价格岂不是完全由他们说了算?”洛希儿还没有忘记那一小瓶魔药的高昂价格。
“还好,目前王庭没有让家族势力垄断魔法的任何分支,相反,如果某个家族在单一领域占据了一半以上,”潼恩斯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阴沉,“那他们可要小心行事。”
“因为魔王会杀掉他们?”洛希儿立刻想到。
“……当然不是,怎么会?”潼恩斯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但看洛希儿神情不像玩笑,于是语气有些古怪地问:“非原则性的事件不需要用清理的手段解决,是什么让你对魔王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珂琳娜姐姐说他把想夺权的家族杀光了。”
“……看来珂琳娜女士没有讲解清楚。”潼恩斯斟酌了下语言:“当年的叛乱中王子只处理掉了直接参与者,至于那些家族的其他人,原本的处罚只是驱逐。”
“被彻底抹杀,是因为剩下的人居然胆敢联手——动了王子最珍视的宝物。”
“宝物?”洛希儿惊奇,“什么宝物需要联手去抢,还能让王子那么生气?”
潼恩斯神色复杂地看了洛希儿一眼,没有说话。洛希儿以为他不知道便没再追问,绕过还沉浸在激烈交易中的人群,两人一起向出口走去。
洛希儿觉得自己发卡里的魔药书十分沉重……她未来可要靠着自己写给洛希芬妮的魔药天赋生存下去的,哪怕是社畜,总得活下去才行。
两人来时还是中午,此时太阳已几乎落山。大概幻境里时间流速与现实有所不同。
洛希儿在街上走着,心事重重地想着谋生的事,回头一看身边的青年不知何时消失了。
“潼恩斯?”
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走散的,回到旅馆只有一条路啊。她焦急地四处张望,都没有看见黑发青年的身影,难道自己也中了他的变身魔法?洛希儿急忙细细观察街道上的每一处,以免是自己看漏。
“难道是想断崖式……”
洛希儿刚在心里嘀咕,便听见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希儿。”
“你什么时候走到前面去的?”洛希儿松了口气,“我还在后面找你。”
“想起有家甜品店的蛋糕味道不错,提前去买了。”潼恩斯手里提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还以为希儿在神游,不会发现我消失一小会儿呢。”
面对这张对她笑着的美丽的脸,洛希儿怎么也说不出责怪的话,于是他们并肩走在街上,在魔法灯亮起之前回到旅馆。
……
洛希儿迫不及待地打开蛋糕盒子的包装。
方才走在街上她就闻到盒子里散发的属于浓郁奶油与水果的清香,现实里的蛋糕没有这样的效果,她合理猜测是添加了魔法,能够使同样的食物变成食用者喜欢的种类——她在潼恩斯那份里闻出了咖啡的味道,苦中带甜。
洛希儿吃着蛋糕,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潼恩斯那样,似近时远,令她抓握不住。但现实世界中她没有多余的钱吃这么好的蛋糕。
[玛丽安蛋糕房·幕城店],洛希儿看了眼盒子上的标签。
店主大概是一位和蔼的妇女,但不知为什么一片白裙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
[——小希,我在这里。]
洛希儿:是谁?她的白月光吗?
见她半天没有吃下一口,潼恩斯向她身边挪了挪,伸手擦去她唇边的奶油。
洛希儿:好吧,看来自己的性取向应该是男。
“那个,你还戴着手套呢。”
洛希儿将他的手拉到面前,回忆了一下使用清洁魔法的感觉,念道:
“清理。”
没有效果,白色的奶油依然附着在黑色手套表面,格外显眼。
洛希儿不死心,又念了一遍,依然无效。
“怎么会……”简单的清洁咒她每天都会使用一遍,没有道理失效。
潼恩斯先是垂眸看着她摆弄自己的手,见她困惑才解释:“我的手套也是个小型法器,一般的清洁魔法没有效果,它会自己清理的。”
“怎么不早说——”洛希儿嘟囔。
潼恩斯视线下移,洛希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正一手放在他掌心之中,另一手抓着他沾着奶油糖霜的手指。
洛希儿触电般地松手,潼恩斯这会儿却是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抬起手:那块奶油一点一点消失在手套上。
洛希儿瘪瘪嘴,转过头去,从发卡中取出下午买到的魔药书:
赶快进入学习状态,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
[魔域·王城·庞肯伯爵庄园]
半开的窗边坐着一位白发女子。
她的面庞精致,如同童话中的精灵,又像是深谷中绽放的幽兰,高贵而宁静。银白的长发在夕阳的余韵里镀上金边,在这个装横略显单调的房间中,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只是她的皮肤没什么血色,浅蓝的眼眸下有一丝妆容也遮不住的乌青,看上去病恹恹的——在她体内,两种不同的血液争夺着她的血管,撕扯,破碎,重组……令她无时无刻不感受到痛苦。
这种痛感在这几年变得更加清晰,每次发作都几乎令她昏厥,也许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
“玛丽安小姐。”
棕发的侍医端着盛满药的瓷碗走进房间,看了眼坐在椅上的女子,他径直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不是说过不能多吹风么。”
名唤玛丽安的伯爵小姐露出一个美丽却虚弱的笑容:“我……今天想多看一会儿。”
侍医无奈,这样的玛丽安总叫他没办法。他端着药半跪在她身前:“先喝药吧。”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她嘴边。玛丽安喝下,眉间微微皱起,伸手将碗推开:“不要喝了。”
灰眼的男人没有因为她的推拒放下药碗,他又舀起一勺,低声哄她:“喝完可以再看一会儿。”
精致脆弱的女子没有妥协,自顾自将头转向窗外。
侍医知道她的脾气,但喝下魔药对她的身体更为重要,因此他端着碗跪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你起来。”玛丽安终是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玛丽安小姐。”男人坚持。
“这只是无意义的续命,甚至加重我的痛苦,你知道的。”玛丽安转向他,“给我讲些王城外面的故事,比强迫我喝下它有用的多。”
男人闻言有些痛苦地眨眼:“不会……”
身为绝对理智的医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玛丽安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但又因为是医者,他不愿放弃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希望。
“能帮我开一下窗户吗,我会喝的。”
最终她接过药碗,看向身边的侍医,目光中带着祈求的情绪。男人犹豫了一秒,将窗户重新拉开一条缝。
闻到独属于落日时刻的味道,女子的神色变得平静,她将药喝完。
“……小希。”
她忽然道。
“什么?”侍医没有听清。
“我想到小希了。”玛丽安的神情变得温柔而怀念。
“抱歉,我不认识。”
“嗯,她是我儿时的玩伴,三百多年前消失了。”
“消失?这不可能。就算被魔法藏匿,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侍医冷静地指出,“也许,她只存在于你的幻想,或是梦中。”
玛丽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她无意纠正旁人的观点,只是轻声叹息:“我若在做梦,陛下岂不是疯了?小希是我手艺的第一个品鉴人,歌谣的第一位听众,我不会忘了她。”
她的侍医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我想做蛋糕了。”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睛,“可以陪我一起吗?亲爱的罗佩塞特。”
“当然,玛丽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