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昭心道不妙,周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明明她的计划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了,真是该死。
她看向旁边的薛炼,对方似乎也不似刚才那般镇定。
只有江百户还蒙在鼓里,他笑着冲周徵解释道:“侯爷,听说燕镇抚在昭阳殿找到了什么线索,要当场审讯犯人,这不,他特派了两个兄弟前来押送犯人过去。”
周徵看了他一眼,沉声质问:“诏狱里自有审讯室,什么时候还要押送到别处去审了?有这个规矩吗?!”
他的语气甚是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江百户吓得后背冷汗岑岑的。
“侯爷,可、可这是燕镇抚要求的啊……”
周徵说:“我问的是锦衣卫里有这条规矩吗?你可听见燕二亲口要你放人了?”
江百户始终觉得自己也只是按上级要求办事,只得小声嘟囔道:“小的……小的也是听这俩人转述的……他们带来了镇抚的腰牌……”
周徵闻言,目光投向搀扶着柳氏的二人,最终落在靠墙一侧搀着柳氏的云昭昭身上,瞳孔骤然一缩。
“是你!”
就在这时,薛炼蓦地拔出腰间佩刀,整个人与出鞘的利刃合二为一,化作一道蓝灰色的闪电,带着劲风,拼尽了全力向周徵刺去。
“侯爷!”江百户这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拔出绣春刀,扑向周徵所站的位置,想要拦住薛炼的攻击。
然而薛炼侧身一闪,便躲过了江百户的攻势,他飞身踩在牢房的铁栅栏上借此发力,迎着江百户就是一劈,刀光闪动间,只听“啪”的一声响,江百户手中的刀应声而落,紧接着薛炼手肘一抬,结结实实地撞在江百户的胸口处,震得他后退了几步,躬身捂住胸口,发出痛苦的闷哼,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
薛炼见状,瞅准时机,朝着江百户毫不留情地一刀刺去。眼看刀尖就要刺穿江百户的动脉,周徵抬手扔出三枚飞镖,将薛炼的刀弹开半寸,锃亮的刀锋略略擦过江百户的领口而过,吓得他屁滚尿流,赶紧踉跄着又爬了几米远。
云昭昭在一旁护着吓得面如土色的柳氏,看得呆了。她心有余悸,幸好当初第一次撞见周徵时,他没对自己使这玩意儿,不然她的小命早就难保了。
薛炼被周徵打岔,失了先机,也不着急,反而重新调整了攻势,放弃了对已无还手之力的江百户赶尽杀绝,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周徵身上,全力向他刺去。
周徵丝毫不惧,只拔出腰间绣春刀,抬手一挡,精光迸射间,便抵御住了薛炼凶猛的攻势。
“好刀法。”周徵忍不住点评道,“想不到这宫里,除开锦衣卫,竟还藏着此等高手!只是,这功法略显阴毒了些,上不得台面。”
“少废话,就凭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好意思说我上不得台面?”薛炼黑着脸道,说着手中的薄刃像毒蛇信子一样缠着周徵,再次刺了过去。
他动作利落,出招角度刁钻,周徵不得不重视,便不再说话,只全力化解着来势汹汹的利刃。
突然间,只见周徵纵身一闪,挥刀向薛炼膝盖处劈去,局势顷刻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薛炼不得不抬腿躲过,周徵趁机转守为攻,连着向薛炼挥刀过去,不片刻就将薛炼逼得不得不退后,离角落仅有几尺之遥。
见自己落于下风,薛炼一面应付着周徵的攻击,一面将一个金色的物事抛向云昭昭,大吼道:“娘娘!快,拿着这个,趁着现在,带着夫人赶紧离开这里!”
云昭昭接下那东西,发现那是属于燕二的腰牌,显然薛炼是让她再一次用这个腰牌忽悠过门口把守的锦衣卫。
“快点!”薛炼勉强躲过周徵一刀,额间几缕碎发被雪刃切断,“我会尽力拦住他,你只要带着夫人先出去,出去后拿着我的腰牌就能直接出宫,别回昭阳殿!”
“哼!”周徵闻言,立马将薛炼逼退,转而向云昭昭的方向纵身一跃,“我倒想要看看,阁下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地成为云家的走狗!”
“想得美!昭昭,快走!”薛炼拼尽全力欺身上前,拦住周徵冲云昭昭吼道。
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眼瞅着薛炼渐渐不敌周徵,挥刀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却还是用身体拼死抵挡住周徵的迅猛攻势,云昭昭知道,薛炼是已经做好了与周徵同归于尽的觉悟了。
“昭儿,”柳氏面如死灰,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吓得彻底没了主意,“现在可该怎么办,我们,真的要留下他在这里吗?”
“夫人!快走!”薛炼又急又气道,“要来不及了!你们别管我!”
云昭昭见状,狠狠捏紧了一下拳头,大声说:“不,我不能走!”
是的,她不能走。
薛炼为了替云家卖命忍辱负重,本来在宫里就处于随时可能暴露的险境。就是这样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如今却要为了自己异想天开的救人主意,不仅面临着身份暴露的风险,还很有可能将命都搭在这里。
她不能这样害了他。
想到这里,云昭昭下定了决心,她扶着柳氏坐回草席上,安抚道:“娘,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您在这里坐一下,别怕,女儿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你疯了!你这是干什么?昭昭,走啊!”薛炼简直恨不得替她将柳氏带走。
可就在他分神的间隙,他的右肩立刻挨了周徵一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薛炼疼得大叫一声,双目赤红,只能用左手抵挡住周徵再一次的突刺。
“昭昭,我叫你走!走!走啊!!!”薛炼发疯一样地怒吼,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躲着周徵的攻击。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云昭昭不仅没有走,反而不管不顾地冲向自己,在周徵的绣春刀快要朝自己挥下的瞬间,用身体挡在了自己身前。
眼看着周徵手中的利刃,仿佛带着千钧之势要将自己劈成两半,云昭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对周徵大声说:“武安侯,中秋夜宴上的事与我娘无关,是我,我是来自首的!”
说完,她咬牙闭上了双眼。
果然,她所害怕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一切如她所料,周徵手中的绣春刀在自己的额头上方悬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对上的是周徵疑惑的眼神。
“没错,我是来自首的!”云昭昭迎着周徵微动的眸光,重复了一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周徵出神的这一刹那,只听薛炼忽地大吼一声,将所有内力灌注与手中的刀,拼尽全力要与周徵殊死一搏。
周徵显然没料到他到这个时候还留有这样一手,他愣了一下,躲闪不及,便下意识地揽过面前云昭昭的腰,侧过身将她护在一旁,自己则用右半张脸迎着薛炼这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
锦衣卫所用的绣春刀均由产自西域大月氏国的精钢制成,削铁如泥。薛炼手中的刀刃落下,正正劈在了周徵戴着的半张秘银面具上。
只听一声噼啪的金属断裂的声响,火星子四处飞溅,半张面具碎成了两半,露出被面具遮挡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像是不知被什么硬物掷出形成的伤口,在眉毛上方的额头处肿起了一个大包,青紫的皮肤下满是淤血,正中心的伤口处本已结了痂,但由于刚才抵挡薛炼攻击而受了冲击,伤口破裂,鲜血涌出,混合着长出的新肉,使他原本顶顶英俊的一张脸,看起来既滑稽,又触目惊心。
薛炼看到周徵这个模样,动作一滞,也愣住了。
云昭昭被周徵拦在身侧,这时赶紧小声催促道:“快,你快跑!”
薛炼闻言,知道自己这样子对上周徵再无胜算,他也不恋战,只是看了一眼云昭昭与柳氏,转身使出轻功离开,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见薛炼就这样逃走,周徵立刻像扔掉一只烫手的山芋般地放开云昭昭。他眼中隐隐有着怒意在燃烧,似乎在责备她就这样害自己放走了薛炼。
云昭昭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只是说:“宴会的事情,本来与他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我今天就是来自首的。”
周徵直直地盯着她,撇了撇嘴角,嘲讽道:“自首?若是今夜我不会恰好出现在这里,恐怕云贵妃就不是来自首的吧?还没来得及称赞,贵妃真是足智多谋,这身怕是燕二他们身上的吧。”
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云昭昭只好厚着脸皮道:“脚长在我自己身上,侯爷怎么就知道,救走了母亲,我自己不会留在这里呢?”
周徵面露讥讽,“没想到贵妃竟对这诏狱如此情有独钟。”
果真是不能跟这人多说一句话!
云昭昭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只随口一问:“喂,你怎么不问我刚才那人是谁?”
“需要问吗?”周徵眉峰微扬,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她的腰际,“或者说,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云昭昭立刻想到了薛炼的牙牌还挂在自己的身上。
她心道不好,立马手忙脚乱地用手将牌子遮住,揣进怀里。虽说这样有些掩耳盗铃,但她谅周徵也不敢上来再抢。
周徵没再说话,云昭昭也不知道他刚才看清没有,若是就此暴露了薛炼的身份,那她可真要成云家的头等罪人了。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柳氏终于坐不住了,她见气氛明显紧张,怕云昭昭就这么跟周徵对峙下去,便开口道:“昭儿,回去!娘知道你担心我,但别再管娘了啊。”
她转而对周徵说:“武安侯,我知你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但这终究是陛下与我夫君之间的事,昭儿她还是个孩子,况且,她已入宫为妃,与你一样,也是陛下的人……”
不等周徵接话,云昭昭就打断了她:“娘!你别说了,你以为今天你替我去受审,明天他就能放过我吗?”
她接着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对周徵说:“周徵,就算你对我娘用尽刑罚,关于纯容华的死,你也绝对套不出一句你想知道的话……因为,这本就与我娘无关。”
“那贵妃娘娘有何见解?”周徵不疾不徐道。
“这个嘛……可否借一步说话?”
“审讯室现在是空着的。”
周徵说着侧身让开一条路,示意云昭昭跟上。
“昭儿!”柳氏担心急了,生怕女儿置身险境。
云昭昭向她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身跟着周徵穿过一道道铁门,出了诏狱牢房,到达了进来时她看见的那个亮着灯的房间。
审讯室很大,进门正对的那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有的在历史书中已是臭名昭著,有的观其形貌,云昭昭依稀记得自己臣在一些野史中听到过,还有的,她甚至闻所未闻。
这些刑具大都以铜铁制成,锋利逼人,每一件都在烛光下闪耀着幽幽寒光,仿佛在向云昭昭诉说着自己背后那令人心惊胆寒的用途。
不过最骇人瞩目的还当属右边那面墙上那块巨大的,像是唐卡一样的挂幅,上面用墨笔混合着朱砂书写着锦衣卫的规则。因年份久远,挂幅的材质已呈现出淡淡的黄褐色。
若不是云昭昭看过原书,谁会想到这样一张挂幅,竟是用受刑犯人身上剥下的一整块人皮制成的呢?
房间的刑椅与地面上还残留着未清理的血迹,云昭昭从进入诏狱后,就没见到汀雪的身影,看到这血迹,她很难不怀疑,汀雪已经凶多吉少了。
周徵进屋,随手取出几片纱布擦了一下额头伤口上的血迹,随后很自然地坐在刑椅旁边审讯的座位上,面无表情道:“说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混合着地底下的泥土腥气,不断地挑拨着云昭昭的神经。
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原书中后来原身在这里的遭遇让她的身体本能地反抗,她低垂着眉眼,在周徵面前强行忍住几欲作呕的冲动,说道:
“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就凭你?”周徵扬了扬眉,不置可否,转而很平静地问,“罢了,什么交易?”
云昭昭仿佛从他幽深的眼眸中看见了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她按捺住心中不忿,也尽可能平静地说:“刚才在牢房里,为救我娘,一时情急,我说了谎。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如果我说,纯容华的死不是我做的,你会相信吗?”
周徵:“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总之云夫人已在太后面前应下了此事。”
“也不是我娘做的!”云昭昭说,“我说想和你做交易,就是我助你查清此事真相和幕后主使,但你必须答应我,事后要将我娘放了,并且在这期间不得为难她。”
周徵静静地听她说出这个看似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