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哀公十年三月,吴国联合鲁国征讨齐国时,齐悼公被田氏,鲍氏谋杀,吴王夫差在城门哭吊三日后撤军。同年,夫差在江北的邗国故地修建邗沟,为的是沟通长江和淮水,方便输送大量部队北上伐齐,如此大规模的水利兴修工程,仅用一年时间就完成,百姓怨声载道,数以万计民工死在前线,白骨堆成了小山。与此同时,越国挑选了颗粒饱满的粮食,稍微蒸了一下,连本带利还给了吴国。夫差得到这些粮食后,见其粒粒丰满,比吴国本地的粮食要好上许多。大喜过望,遂令全国上下立即推广稻种,改种越国的水稻,却不料这些种子并没有发芽,到了秋天颗粒无收。吴国因此闹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饥荒,百姓卖儿鬻女,连野菜根也吃尽,夫差这才知道上了勾践的当,一时又恨又恼。不过此时,他已经是泥足深陷,再也无法抽身了。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阻挡吴国铁骑的北上脚步。夫差下令,秋九月,即日起征调全国青壮男子充军北上伐齐,违者全家处斩。相国伍子胥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三谏未果,在王宫外长跪不起,“国事不进谏乃为官之耻也!”
伍子胥这一跪,把夫差跪得心烦意乱,只好下令:“相国且起,如卿所谏,大军暂缓北上,暂驻江北。”
伍子胥虽喜于吴王应允暂停伐齐,但仍不肯起来,跪地说道:“大王既然已经准许臣进谏,那么就希望大王听臣一言,否则,臣誓不起来!”
夫差无奈,说:“伍卿请讲吧,只要是对吴国有利的事,孤都可以听一听。”
伍子胥长跪奏道:“臣闻,天雨露而万物滋长,日出晖而百草茂发,地出财而百物备足,此一岁之常道也。今大王不恤士卒,贪图眼前小利而穷兵黩武,效仿那楚灵王穷奢极欲、挥霍无度,致使天怒人怨、民穷财尽。现今大王耗费大量财力兴修土木,重建姑苏台,筑有馆娃宫,复开五湖,疏凿三千丈,兴造沟渠,使民众劳苦、国家空虚、府库空竭。夫兵乃凶器,战为逆德,古之人先明理义,后讲刑罚;先教化人心,后才可论及诛伐。今大王动辄用兵,致使臣民怨愤、国家倾危,天下共逐。臣非不忠,只是恳请大王勿贪图眼前小利而祸害臣民。如今大王已经尽失天时、地利、人和,纵使伐齐攻下齐国,也只会落得一个劳师无功、死伤成山的结局,更何况,越国早已窥觊我国多年,蓄积已久,如果此刻伐齐,必会引起越国乘虚而入,届时我军无力应付越国偷袭而致全军溃败,大王再后悔就晚了。”
夫差听罢,勃然大怒,“卿身为相国,乃国之重臣,本应该竭力辅佐寡人治国理民,却在这里长他人志向,涣我国军心!再听你这般说个没完,寡人反心生厌烦,你还是下去吧!”
夫差大怒,转身径自走了。伍子胥自知话多触怒了吴王,仍长跪不起,伏地以头触殿前石阶,大声哭诉,“呜呼!今大王不听臣劝告而恣情恣欲,致使国家空虚、众叛亲离、穷兵黩武、国库空竭、国家危殆、天怒人怨。若国将亡,王何以立?百姓何以活?臣心为大王忧伤,大王竟不见乎?”
夫差听而不闻,径行离去。
伍子胥泣血顿首,长叹一声,仰天高呼,“天将亡吴矣!”
这一年,西施盛宠,夫差对西施宠爱有加,为她建馆娃宫,筑玩花池,造菱花池、采香径,养鱼种莲、百花繁茂、莺燕翔集,终日与西施嬉戏游乐,赏鉴歌舞。
为了给美人西施解闷,夫差命工匠在馆娃宫内筑大池,名曰“响屧廊”,桐木铺地,西施在廊上起舞时,木屐与木板相敲,每一步皆发出铿锵清脆的金响,犹如金铃击于玉磬一般悦耳。夫差大悦,亲赐美酒,令西施穿着绫罗长袖衣,在响屧廊中翩翩起舞,夫差酒酣,心花怒放,手扶栏杆,抬头看到碧蓝云天,低头便看到西施的长袖飘飘,红唇如丹,齿如编贝、眸似琉璃。一时只觉得天地间万物尽失,唯见西施一人而已。
一日,相国又来谏言。夫差弗听,令其出使齐国,伍子胥拜谢,临行之前在馆娃宫外痛哭不止。
“臣去也,再回来时,恐已听闻越寇攻破东南,杀戮百姓,大王必会悔不及。大王啊!如今吴国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将士疲老,兵器钝涩,粮草空竭,天时不利,地势无益,国将不存,王又欲孤身一人逃难何方?臣死不忘大王,愿大王……珍重!”
相国痛哭于殿外,夫差心烦,令竖琴奏乐,闭目不听。数日之内,相国伍子胥又曾屡次进言,夫差置若罔闻。
伍子胥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齐国临淄,将他托付给了齐卿鲍牧:
“我有言于大王,大王却置若罔闻,我不知该怎样挽回这一切。唉!大王年少便登上了王位,却不知君臣大义,肆意妄为。现在吴国已是内忧外患,危机重重,我本想将公子留在吴国辅佐王室,又恐大王不容他。只能将其寄养在您这里,如果将来吴国亡了,希望您不要舍弃他,能像对待自己亲人一般来照顾他。”
鲍牧说:“这是当然的!”
伍子胥叩拜退下,孤身一人返回了吴国。
艾陵之战
公元前485年,阴历四月初三。鲁国都城,曲阜。
齐国军队在齐将国书,高无邳的率领下,气势汹汹地压境而来。此时此刻,兵临城下,危机四伏,鲁军上下人心惶惶。
城门紧闭,大军严整,旌旗森严,狼烟起处,杀气腾腾。
鲁哀公率文武百官来到南门城楼,立在城头上,望着齐军营地的方向,心下忐忑不已。鲁国的国力比之晋、楚等国本就不如,何况齐国素有虎狼之邦的称号,国势比之楚国还要浩大三分。如今齐国大兵压境,鲁国上下一片哀叹,皆道危在旦夕。哀公站在城头,忧心忡忡,满脑子都在想,如今形势紧急,如何退敌才是上策。齐国这次出兵的理由也称得上冠冕堂皇。他们说,鲁国最近几年屡次出兵齐国境内,扰乱两国边境秩序。而作为邻国之首,竟然对齐国横加侵害,助吴攻齐,这等罪行,理当严加惩罚,不可姑息。因此要求鲁国上下赔款献礼,以谢罪过。若是往常,鲁国自然不会理会齐国这种无理要求。但是如今,面对齐军大兵压境,鲁国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权衡利弊,从长计议。而一旦接受齐国的要求,则鲁国威望扫地,颜面尽失,在诸侯国面前,更加没有立足之地。若不接受,齐军又已兵临城下,双方大军对峙,战舰已燃,箭簇伺候。
“诸位以为当如何?”鲁哀公看着身边的朝臣,声音微颤。
“大王,如今齐国虎狼之师兵临城下,我等岂能坐视不理?若任由其肆无忌惮,恐怕有损我鲁国威望啊。”
鲁哀公正襟危坐,环视众臣一番,说:“我鲁国自古以来讲究仁义,绝不会以暴力来威胁其他国家。但如今齐国欺我太甚,若不抗争,我鲁国威信何在?若然退敌,唯有出兵一途。我等当精诚团结,协力同心,誓将齐军赶回齐国!”
当下鲁国举国上下秣马厉兵,严阵以待。鲁哀公亲自披挂上阵,领兵出战,与齐军交锋。双方死伤惨重,互有胜负。鲁国将士拼死作战,齐军久攻不下,最终只得鸣金收兵。鲁哀公回营后,深思熟虑一番,认为若长期对峙,恐怕对鲁国不利,于是便令将士们严加防范,不许懈怠,同时暗中调集兵马,悄悄将营寨后退了一段距离,退至了曲阜郊外。
五月,吴王夫差闻齐军攻鲁,遂率吴军会同鲁军攻打齐国,夫差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挥戈猛刺,长驱直入,很快攻克了齐国重镇博邑。随后在五月二十五日,联军沿着汶水北上,抵达齐国嬴城。与齐军主力在莱芜钢城艾陵展开决战。
吴王夫差亲自率领中军,列于吴三军阵后为预备队;将军胥门巢统率上军,王子姑曹率领下军,吴将展如率领友军。
齐军由国书率中军,高无丕率上军,宗楼率下军。吴军胥门巢率上军先到艾陵地,齐将国书亦至。公孙近率部迎天军,国书助之,大败胥门巢。时鲁将叔孙州仇率兵会吴,引吴国大军至艾陵西五里下寨。哀公十一年五月三十日一早,夫差命叔孙州仇率吴军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茹曹打第三阵,胥门巢率鲁兵三千往来诱敌。自引大军屯子高阜处为后应。国书不与之战,使宗楼引精兵五千先到艾陵谷地安寨扎营。
齐军一仗胜,吴上军则被齐中军击败,认为有把握战胜吴军,群情激昂,吴将胥门巢率部挑战,齐将公孙挥因曾击败胥门巢,往迎出战。胥门巢见公孙出兵,立即退走。叔孙州仇截住公孙挥厮杀,胥门巢回身助攻。国书派公孙夏出车攻胥,胥门巢又退,公孙夏急追,展如引兵截住公孙夏厮杀,胥门巢又回车助战。恼得高无丕、宗楼一齐出阵。吴军姑曹挺身独战二将,全无怯意。国书见吴兵不退,引全军助战。吴军渐招架不住。吴王在高处看见,命伯引兵一万接迎诸军,亲率精兵三万、分三股反以鸣金为号,从一侧穿插齐军,将齐兵隔绝三处。齐军首尾不能相顾。吴军见夫差亲临指挥,救援胥门巢军,勇气倍增,大败齐军,获齐军革车八百乘,斩首士卒三千余人。
此战大获全胜,夫差志得意满。下令摆宴犒赏三军,随后整顿部队,班师回朝。
大军一路凯旋,回到姑苏城。吴人夹道庆贺,士卒人人精神抖擞,无不欢喜。夫差骑马游行街道之中,见百姓欢欣鼓舞,喜不自胜。众官员簇拥在他左右,纷纷赞颂此次伐齐取得的巨大胜利。只有伍子胥独自一人,面容严肃,并不说半个字。
夫差见状,不解地问他说:“相国为何一副忧虑的模样呢?”
伍子胥摇摇头,回答道:“伐齐成功,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可是老臣却在担心,怕得不偿失。我军远征齐国,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力量,国力严重消耗,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如果再不休养生息,恐怕日后大王无力对付越国啊。”
夫差见伍子胥不支持自己的军事行动,心中大怒,说道:“越国乃区区小邦,不足挂齿。更何况,越王勾践在出征之前还率众前来朝觐,向寡人行了君臣之礼,并献上珠宝玉器,歃血为盟。这是越王对我们国家的莫大尊敬啊。相国究竟是何居心,竟如此容不下他,再三欲要置他于死地!”
伍子胥闻言,眉头紧锁,半晌不语,似是已失望至极。随后,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夫差说:“如今臣已年老朽废,精力不济,不能为大王建言献策了。既然大王执意如此,臣也没有办法,那么便随您的意吧。日后有何怨恨,臣也一概不理,只盼大王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说完,伍子胥转身离去,再无半丝留恋。夫差望着他孤单凄苦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阵忧郁烦闷,却不知从何而来。
几日后,太宰伯嚭借机诬陷伍子胥背叛吴国,意图谋反弑君。夫差大怒,听信谗言,赐予属镂剑令其自杀,伍子胥临死之前,嘱咐他的亲信说:“我死后,将我的眼睛挖出,挂在都城东门上。我要亲眼看着越国大军攻破姑苏城,灭掉吴国。”
不久,伍子胥尸骸被抛钱塘江,漂浮而去。可怜一代良相就此逝去,其曾为吴国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却被奸臣诬害致死,令吴国人哀叹不已,无不为之悲恸。
相国一死,伯嚭专政,自此以后,朝中再无贤良直言进谏,而吴王也日益骄淫奢侈,专宠西施,日夜荒废朝政,沉溺于靡靡之音,耽于声色犬马。朝中百官唯恐祸及自身,一时之间,众皆缄默不言,吴国国势渐趋衰落。
姑苏之战
公元前482年,越王勾践十五年。吴王夫差倾举国之师北上黄池,与晋国会盟。仅派太子友等率老弱兵万人留守姑苏,令伯嚭监国。此时,越国上下正在密谋,准备乘虚而入,一举灭吴。鉴于吴国力量处于优势,且吴军出境未远,若过早进攻,必致夫差中途回军,乃暂缓出兵。
吴王夫差远离吴国国境,带领臣僚于黄池参加会盟,歃血为誓。六月二十一日,越王勾践遂调集调集水军二千、兵士四万、亲兵六千,分两路向吴国进发:一路由重臣范蠡、大夫舌庸率领,从海道入淮水,切断夫差所率吴军自黄池返国之路,确保越军主力顺利实施突袭;一路由大夫畴无余、讴阳领兵一部为先锋,勾践自率大军主力继后,由陆道直趋姑苏。
吴国国内空虚,守御兵力较弱,且主力远在黄池未归。越军日夜兼程向姑苏急进,兵临城下。
勾践身披战甲,执剑乘马。身后紧随着五千骑兵,只见旌旗蔽空,鼓声撼天。越兵手持长矛,整齐划一,排列森严,威势逼人。
守城将领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惊。他知道这次来的敌人绝非等闲之辈。当下急忙命令士兵加筑城墙,同时令步兵登上城头,弓箭手弯弓搭箭,待越军靠近,便用密集的箭矢射向敌军。
勾践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大声喝道:“寡人在此地,与你们同生共死。敢有怯战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