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王庭陷在昏红的暮色里,整座宫殿以黑曜石与青铜浇铸而成,檐角垂挂的千具风干鹰尸随热风摇晃,鹰喙衔着的翡翠眼珠将日光折射成血雾。
西戎王温孤华的赤金王座高悬于九重狼首台阶之上,每级台阶都嵌着战败国君的颅骨,天灵盖镂空处盛着鲛人油膏,幽蓝火苗舔舐着王座底部雕琢的群狼弑凤图腾。
宇文绰的玄氅扫过西戎王庭青铜狼首门时,门楣垂挂的千具风干鹰尸骤然摇晃。
腐肉气息裹着沙粒扑面而来,九重狼首台阶上嵌着的颅骨眼窝突然燃起鲛油蓝焰,将王座上的温孤华映成鬼魅——他赤裸的胸膛刺着苍狼噬日图腾,狼眼用北靖婴童的胎血点染,獠牙竟是三百枚乳牙镶嵌而成。
当啷作响的青铜指套拂过腰间悬挂的十八枚喉骨铃,最新那枚银铃上黏着的半片指甲,还沾着夏侯峰战甲上的青龙纹漆。
宫廷四角的玄铁笼里,饿秃鹫撞得栏杆迸溅火星,宇文绰的剑风扫落檐角人皮灯笼,火光中映出王座背后整面颅骨墙,最中央镶嵌的赫然是温孤觞的生母,那副容颜模糊的西戎王后。
"宇文将军的玉佩倒是眼熟。"温孤华权杖顶端的沙蜥头骨突然吐出信子,淬毒的舌尖卷着半枚螭纹佩——正是二十年前宇文承将军战死沙场时遗失的旧物。
西戎王缓缓起身时,沙狐裘衣滑落,露出左肩至腰腹的苍狼噬日刺青。那狼眼用北靖阵亡将士的血痂点染,獠牙竟是三百枚嵌进皮肉的碎骨所制——细看皆是婴孩的乳牙。
他十指套着青铜指套,每根指套末端缀着颗风干的蝎首,抬手时毒钳开合作响,惊得王座旁铁笼中的秃鹫疯狂撞栏,羽翼掀起的腥风裹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他靴跟碾碎暗藏的玉哨,沙海深处忽然传来三百匹苍狼的嗥叫,与二十年矿洞中的婴孩哭声共鸣。
"宇文将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温孤华踩碎台阶上一颗颅骨,骨粉中赫然露出半片青龙纹铠甲残片。
"陛下,宇文绰奉大靖皇帝之命,前来西戎宝地寻找凤吞龙血玉,解我朝长公主之困局。"
他权杖重重顿地,王庭底部突然升起九根青铜柱,每根柱身缠绕着用北靖俘虏筋脉编织的绳索,绳结处坠着的银铃叮当作响。
"你们北靖人不是不信这巫祝之术吗?"
宇文绰的剑尖挑起坠铃的筋脉绳,青铜柱骤然迸出刺耳摩擦声。
他灰眸掠过温孤烈悬在王座后的身影,耳垂缺角在幽蓝鲛火中泛着与狼首双生佩同源的青光:"宇文氏先祖曾与西戎祭司共撰《血玉谒》,言明凤吞龙者需承双生咒,如今我朝德安长公主生赤凰纹,陷入诅咒,还请陛下暂借我血玉,解我北靖困顿!"
大皇子温孤烈从阴影中踏出时,狼皮大氅扫落七盏人脂灯。他残缺的右眼窝里猫眼石骤亮,腐黄脓水滴在掌心托着的青铜匣:"宇文将军可识得此物?"
匣中羊皮卷展开的刹那,宇文府密探的断指与温孤觞的银铃赫然在目,卷尾朱批竟是模仿宇文老夫人笔迹的"助觞弑父"四字。
"好个解困局!"温孤烈蝎尾鞭缠住血玉匣,毒钩刺入玉面裂痕,"日前我妹妹的哑奴携此物私闯祭坛,父王,这宇文绰与觞儿早有旧识,此次来西戎恐怕别有用心!"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狼图腾上插着半枚血玉花纹。王庭穹顶突然降下铁笼,饿了三日的秃鹫群嗅到宇文绰耳珰上的血腥气,利爪撕碎玄氅银狐毛。
宇文绰反手割破腕间旧疤,蛊血溅上温孤华的颅骨王座。血珠顺着群狼弑凤纹游走,竟在凤目处凝成宇文翎的容颜:"陛下,我虽与贵国公主有过一面之缘,若说图谋,除了这块血玉,并无其他!"
"父王,觞儿她……"
"好了,不必多说,这血玉在觞儿那里,只不过本王可不会白白借你,至少拿出黄金万两,否则免谈!"
"万两?陛下是存心为难于我吗?"
还没等温孤华开口,温孤烈便道"少司大人恐怕不知,这万两黄金不到我全国一天的开销,近几年托少司大人的福,折损了西戎疆土内的百姓生计,万两黄金对于贵国来说,实在不多,加上少司大人的性命,实在是微乎其微的数额了"
"好!万两便万两,只要真是凤吞龙血玉就好,不过得借至少七天"
"成交!"
百里外腾格里祭坛内,温孤觞的指尖在黑曜石塔壁上刮出细碎星火,暗红砂砾从裂缝簌簌滚落,在月光下凝成北靖二十八星宿的图腾。
温孤觞破开黑曜石墙现身时,手中襁褓布浸透狼血,布角刺绣的狼首双生纹令她好奇。三日前哑奴拼死递来的密语"苍狼换麟儿"正渗入石纹,与壁龛中供奉的翡翠狼神像眼窝处的裂痕重叠。
她忽然扯断腰间银铃,铃芯坠出的沙金颗粒在祭坛拼出一对少年夫妻的画像,画中女人正是她沉睡多年的王后母亲的模样,至于画中男子,不是他的父王,倒像是宇文绰的影子,估计与宇文家的人有关。
温孤觞在坛顶密室猛然震颤,手中占卜的秃鹫胫骨突然裂开,骨缝中渗出的沙金勾勒出北靖皇陵的星象图。
她发间的银铃无风自鸣,铃身浮现出婴孩抓周时的画面——她手中紧攥的玉麒麟,分明刻着那日在北靖宇文氏宗祠的暗纹。
暗河深处传来骨笛哀鸣,她看着祭坛上的狼神像,一种可怕的猜想从她脑子里迸发,但是,她需要一个人的验证——西戎王。
三日后腾格里沙漠的晨雾未散,温孤华的金狼王驾已碾过盐湖晶壳,他掀帘而入时,王靴正踩碎毒液凝成的"翎"字。
见到女儿的刹那"觞儿,父王来接你了,别怪父王狠心,实在是烈儿咄咄逼人,为父得给西戎律法一个交代,觞儿,下次不得背着父王放这敌将进城了啊,听见没?"
温孤觞跪坐在腾格里祭坛内的狼皮毡上,鲛绡帐外新挂的《西漠双侣图》卷轴突然开裂,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画像——画中母后倚在北靖特有的紫藤花架下,身侧男子的灰眸与鼻梁朱砂痣,分明是苍老二十岁的宇文绰模样。
"父王,你怪觞儿吗?"
"父王最疼你了,怎会怪你?"双眸注意到温孤觞新挂上去的那副画时,温孤华眼中的惊恐难以掩藏,却没暴露出几分"觞……觞儿,这幅画你从哪里得来的?"
她指尖银铃无风自鸣,震碎了案头盛着沙蝎的酒樽,琥珀色毒液在青砖缝里蜿蜒成狼首双生纹,恰与昨夜宇文绰离别前塞来的玉佩裂痕相契。
"是前几日我在库房无意间得来的,因母后在上面,我便将它带在身上,父王,这画上的男人是谁啊?为何母后会在这儿?"
他鎏金护甲捏住女儿手腕的力道重了三成:"觞儿,你可是听了什么疯言疯语,你记住,无论什么奇怪的话,都是在挑拨你我父女关系,记住了吗?"
温孤觞腕间突然刺痛,师父所赠的蛇形镯在腕上留下红印"觞儿知道了"
温孤觞的骨笛抵在星象毯"紫微垣"的裂痕处,沙盘中的赤砂无风自动。
她盯着师父青铜面具边缘渗出的脓血——那血渍蜿蜒的轨迹竟与宇文绰剑鞘上的螭纹暗合。
"十六年前腾格里沙暴那夜,师父救我时……"她突然扯断腕间银铃,铃芯滚出的翡翠碎屑在沙盘拼出北靖宇文府的布局图,"可听过'苍狼换麟儿'的童谣?"
"所知甚少"师父的骨笛骤然刺穿沙盘中的"贪狼"星位,笛孔里窜出的沙蝎群瞬间吞没卦象。
他喉间发出砂砾摩擦般的笑声,腐朽的袍角扫过供桌,掀翻的鲛人灯油在青砖上燃出西戎王后年轻时的面容:"王女的母亲,最喜研究刀枪器械,阵法机关……"
话音未落,温孤觞的蛇形镯突然咬住他腕脉,吮出的黑血在沙面凝成"宇文"二字。
"那这箭簇怎么解释?"她劈手扯裂师父的青铜面具,暗红锈迹斑斑的玄铁箭头深嵌在左眼窝,断面处錾刻的"宇文"小篆正与宇文绰剑柄纹样一致。
地宫暗河的水声忽然沸腾,师父枯爪般的手指抠进石缝,扯出个浸满狼乳的青铜匣——匣中褪色的《换婴录》摊开在血污斑斑的页面上:"永宁三年四月初七,以北靖国公之女换和亲郡主,替郡主嫁入西戎为后……我是你母亲的……一个侍卫"
"我母后不是自愿嫁到西戎的吗?可是我父王很爱她呀,他们感情一定很好,才生下我,父王还破例让我做太子"
"殿下还是去问大王吧!"
温孤觞的后颈突然灼痛,刺青被蛊虫咬食,露出心口处随情绪起伏逐渐清晰的胎记——正是母后沉睡前用蛊血点化的狼首图腾。
师父的骨笛突然炸裂,藏匿在笛腔二十年的血书飘落,泛黄的纸页上,沈姎娟秀的字迹混着泪渍:"姎无能,亲女被换作祭品,唯留宇文翎后颈刺青为凭……"
窗外秃鹫凄鸣穿透夜幕,温孤华踹开殿门时,温孤觞正将染血的箭头按进自己耳后——那里新浮现的刺青与血书中描述分毫不差。
他腰间悬挂的十八枚喉骨铃突然齐震,铃舌弹出的毒针射向《换婴录》的瞬间,沙盘中的赤砂暴起成墙,温孤觞腕间的蛇形镯幻化成真正的沙蝰,獠牙刺破温孤烈心口的图腾,毒液侵蚀出的伤口里,赫然露出半枚着"姎"字的同心锁。
温孤华借故支开温孤觞之后,温孤华的鎏金护甲掐住师父咽喉时,殿外忽传来三百头战狼的咆哮。他腰间第十八枚喉骨铃迸裂,弹出的毒针悬在《换婴录》"宇文"二字上方三寸。
针尖滴落的狼毒将纸页蚀出北靖皇宫的轮廓:"你可认得这毒?"他靴尖碾碎半枚同心锁,锁芯里滚出的蛊虫尸体竟拼出宇文绰被困沙暴的卦象,"你那好儿子此刻正踩在流沙眼上,只要本王捏碎这枚狼首印……他就回不到北靖故土!"
师父溃烂的眼窝突然涌出混着沙粒的血泪,颤抖的枯指插入星盘"破军"位,赤砂凝成的宇文翎虚影顿时被狼毒侵蚀。
温孤华突然扯开王袍,心口处碗大的疤痕里嵌着半块冰裂纹玉佩,裂痕中渗出的蛊血在沙盘绘出宇文府密道图。
他鎏金护甲叩响殿柱,穹顶降下玄铁笼,笼中宇文绰的玄氅已碎成褴褛,锁骨刺青处钉着的蝎尾箭,箭簇上淬的正是从温孤觞银铃里提炼的孔雀石毒。
师父的骨笛突然爆出凄厉哨音,沙盘中的赤砂凝成二十年前的画面:沈姎临盆当夜,他亲手将女婴后心的双鱼胎记烙成狼首图腾刺青。
温孤华枯爪般的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扯出颗裹着冰蚕丝的心脏——每根丝线都系着枚刻"姎"字的银铃,"战神可知这心……原该在宇文老夫人寿宴上……作贺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今日如此生气,不就是因为绰儿来到这里找寻亲生妹妹吗?你以为你做的那一切瞒得住一辈子?觞儿不是你的女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阿姎也不是你王后,你醒醒吧!"
温孤华听了,怒不可遏,手掐的更紧"该醒的人是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然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她们都乖乖待在我身边,如果你不老实,本王会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你的女儿!"
说完,温孤华拂袖而去,独留师父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