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曦不由分说地把一大堆事交给穆谦安排，随后打开电脑开始线上处理公务。直到接近中午饭点，他准备好了午饭，才把补了一早上觉的苏洛轻轻晃醒：“洛洛，太阳真的晒屁股了……你再这样睡下去不会饿醒吗？”

苏洛迷迷糊糊地想坐起身，腰间的酸软却让他倒抽一口凉气：“顾承曦！你……”

话没说完就看见罪魁祸首笑着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餐盘，顾承曦把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塞进他手里，用一种近乎讨好的眼神看着他：“焦糖牛奶，还有你喜欢的枫糖奶油奶酪贝果……如果想吃别的，我马上叫人准备。”

苏洛小心地接过杯子，喉咙里未出口的训斥突然就泄了气。顾承曦看着他像小仓鼠似的鼓着脸颊，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明天我们就回老城逛逛吧……本来想今天就带你去，但是昨天的天气……可能等清理好之后，所以……就明天？”

苏洛捧着温热的牛奶杯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还沾着睡意，但一想到小时候的事，眼睛又马上变得忽闪：“好啊，其实只有次路过老城西街，看见那排梧桐树都被修剪得好秃……不知道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嗯？大概是要防台风？不过我们常爬的那棵老香樟还在，枝丫都探到苏婆婆家阳台了。”顾承曦用拇指轻轻蹭掉他唇边的奶油，“虽然她一定已经认不出我了，但是……我不会忘记她用扫把追着我打……”

“还不是你偷偷翻墙去摘她家的红山茶！”苏洛瞟了他一眼，语气还带着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责备，“不过……咱们从前常去的小卖部，前年改建的时候好像拆了。”

“你说老张叔那个铺子？确实变成连锁便利店了。他们好像都搬到城南的新小区了，有空我们也可以去看看。”顾承曦见苏洛眼底闪过失落，连忙揉揉他蓬松的发顶，“我都想好了，明天你也可以睡到中午，然后我们不开车，一起搭公交过去。”

顾承曦笑着把空餐盘收走，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所以，为了换取明天一整天的自由时间，我今天要开足马力工作！咳咳，在你身边我就……那个，我就在书房，有事的话来喊我。”

“知道啦，大总裁。”苏洛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摸过枕头边的手机想查看卓也的陪护团队今日份的简报，却发现今天除了简报之外，负责对接的护工还额外发来了一个十几分钟的视频。苏洛赶紧点击下载键，看着缓冲圈一下下打转，终于看到了卓也小麦色的脸。

“洛洛，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后悔！”视频里，卓也的眉毛拧成一团，随后勉强露出笑容挠了挠头，“之前为了不让你担心，来米国之前没好意思和你多说说话。所以……到这边之后，我见到人就要和他们念叨你的事，结果陪护团队说怕我和你通话的时候太激动影响恢复，就把我的手机没收了……”

苏洛忍不住笑了出来，卓也有时候就是这么絮叨，去了米国还是这么让人操心。

“还好，今天轮换到了一个新陪护，是个会说中文的华裔小姐姐！”卓也突然伸长脖子凑近镜头，压低了声音，“我偷偷问她借了平板才能录这段，你看我现在能坐起来了——虽然只有一会儿。”

隐约能听见金属支架碰撞的声响，镜头再稳定时，卓也的手指正紧紧抓着病床护栏，但笑容仍然挂在脸上：“还记得我们读初中的时候，我在运动会受了伤，是你亲自替我包扎的——虽然只是一点擦伤。你替我包扎的那条绷带，我都没舍得丢，洗干净了锁在奖牌盒里呢……”

卓也说着突然停顿下来，再开口的时候，语声明显变得有些颤抖：“顾承曦那个混蛋……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顾沉了，只是他没亲口承认，我也有点私心，就没告诉你——谁叫你昏倒的时候还叫他的名字不叫我的……”

什么？卓也早就知道顾承曦就是顾沉！

苏洛苦笑，原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卓也额角开始渗出细汗，小麦色的脸颊在屏幕里微微发红：“虽然不甘心，但是我知道这次治疗的费用……他肯定帮了不少忙，而且他最近都把你照顾得挺不错。所以啊，你根本不用有压力。无论选谁我都支持你。那句话怎么说的……哦，‘真正的朋友会为对方的幸福鼓掌’，对吧？”

苏洛的喉结轻轻滚动，画面里的卓也微微扶正了镜头，深吸一口气，最后说道：“现在……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会积极配合治疗，积极复健，积极……争取早日让你重新看到活力满满的我。不过顾沉那家伙……居然敢给我发你的……等我回国……哼！”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卓也被护士按回床铺时龇牙咧嘴的模样。苏洛望着黑下去的屏幕怔了许久，手机突然在掌心又不住震动起来。苏洛连忙解锁屏幕，到来的却不是卓也的信息轰炸，而是程雪舟一封长长的……小作文？

“洛洛，刚才整理旧卷宗时，翻到去年帮你处理房屋过户的备忘录。我必须向你道歉——关于我早就调查过顾承曦，猜到他就是你一直挂念的那个人，却因为私心没有告诉你。第一次陪你和他见面的时候，我的态度有些失控，这是我的失职。”

苏洛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滑动，程雪舟的短信像一叠被风吹散的旧报纸，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褶皱。他没敢立即回复，怔了一下才敢继续往下读。

“昨天晚上突然收到他发来的短讯，是你安静睡着的照片。看到他能让你露出这样可爱又毫无防备的睡颜，我好像心甘情愿地认输了。抱歉，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先遇见你的人是我’，会怎么样？”

什么！顾承曦居然趁自己睡着偷拍了照片？还分别发给卓也和程雪舟？怪不得他们今天的态度……这么奇怪！

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继续往下阅读：“我会想，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念念不忘，我比他差在哪里，怎么才能让你多看我一点。但是我也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放心了。”

苏洛感觉眼眶突然涌起热意，程雪舟总是这样，在温柔的内心外面套着冷峻的外壳，尽管是面对这样的话题，仍旧不忘把理智保持到最后。

他刚想回复些什么，屏幕上又跳出来一条新的信息：“洛洛，我依旧随时准备着接受你的委托，做你的律师。你不用给我回信，也不用给我递请柬，但……如果哪天你们……我不会让他在法律上占到你半分便宜。”

最后这句话简直不像是程雪舟说的，屏幕上的最后几行字渐渐变得模糊，苏洛连忙用手擦了擦眼角。

一段旅程的结束，也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虽然程雪舟说了不用回信，但他还是郑重地打下一行字：“学长，洛洛衷心祝福你——早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自由和幸福。”

按下发送键之后，苏洛才猛地想起，自己一开始伸手拿手机，是为了查询从顾承曦的公寓到老城区的最佳公交路线。

第二天，公交驶过跨江大桥时，苏洛和顾承曦十指紧扣，同时看向窗外。

阳光把江面晒成碎金，一切都好像既熟悉又陌生。

“洛洛，你看那边……老城钟楼的红尖顶。”顾承曦低声提醒，掌心微微沁汗，“其实我上个月还来过这边，钟楼底下那排梧桐比我们小时候见得又茂盛多了。”

“嗯，马上就到站了，等走完老街，我们就去钟楼那边看看……”苏洛听见报站广播已经响起，赶紧这个群爱神，却被腰间酸软扯得踉跄。顾承曦连忙托住他后腰，笑得有些玩味：“洛洛，要不我背你吧？明明昨天晚上都给你揉了半小时腰了，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不许乱说。”苏洛脸颊发烫地拍开他的手，两人挽着手下了公交。

拐角处的老香樟果然探出了苏婆婆家的铁艺栏杆，只是阳台上再没有叉腰骂人的身影。那棵山茶树仍旧在小院中央，只是还没到开花的季节。顾承曦撑着围墙挑眉，悄悄凑到苏洛耳边说道：“要翻进去看看吗？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被扫把打出来……”

“你就长点记性吧！”苏洛揪住顾承曦的袖口往人行道带，却在拐过青砖墙角的瞬间突然定住脚步——眼前这座贴着马头墙的老宅门廊下，挂着一串制作粗糙的贝壳风铃。

“洛洛，这就是我们的‘家’。”顾承曦把一串钥匙塞进苏洛手心，“说起来也巧，我刚回国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只是你已经搬走了……这里的新主人刚好想把房子出售，我就把这里买了下来。翻修之后看起来比以前新了一点，不过其他的……都很有以前的味道，对不对？”

庭院里的青石板上还留着彩色颜料画的跳房子格，只是已经残缺不全。崭新的大门两侧挂着彩色玻璃珠串，随风轻轻晃着。正当他要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顾承曦突然抢先一步拦在门前：“洛洛，在开门之前……我有两件事要说。”

“不进去再说吗？”苏洛有些好奇，笑着退了半步，等着他的下文。

“就在这里说。”顾承曦的背紧贴在门上，那股冰凉的感觉让他更加清醒了几分，也更坚定了几分。

“第一件事，就是你之前给顾氏集团藏品联合展出活动做的规划，合作方特地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对你的才华非常赏识。你就留在顾氏集团的文物修复中心工作好不好？我保证不干涉你的创作，也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这有什么不行的？”苏洛失笑，“而且刚好帮我解决了就业……你别忘了我现在还是无业游民呢。”

“那个……第二件事……那个……我……”顾承曦突然单膝跪地，变魔术般翻动手掌，一枚精致的宝石戒指静静躺在他的掌心，“我……其实想了很多个版本的求婚词，还专门让穆谦帮我修改提建议……但是……忘……忘光了。”

“哪有人求婚还忘词的！”苏洛故意不伸手让顾承曦戴戒指，反而把手藏在身后，“现在快点想！”

十几年来惯常的风度翩翩此刻在苏洛的“威逼”下变为方寸大乱，顾承曦的脸憋得通红：

“洛洛，顾沉和顾承曦，都申请成为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