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青灵啊青灵,你可真是你家夫人的宝。”
赵夫人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不得了。
不提赵府诸事,翌日一早,荣国公府西侧角门吱呀轻启。
贾赦负手立于朱漆门前,抬眼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竟是他蛰伏经年首次为正经差事踏出府门。
“哟,这不是贾大老爷吗?今儿是又要去哪个相熟的地?”倪二斜倚着斑驳砖墙,青布直裰洗得泛白,偏生领口处露出一截云纹棉绸,他拿竹签子剔着牙,眼角笑纹里透着股子江湖气,“大老爷可能带小人也长长见识?”
贾赦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今日出府的时辰选不好,怎得让他一出门就瞧见这小人。再一听,贾赦真是转头就走,这倪二往日就是京城的赖皮濑户,不过是借着赖家的辣条生意做活,如今赚了些钱,竟想来攀附他,他今日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哎哎..大老爷别走啊。”
倪二嗤笑着掸了掸灰扑扑的袖口,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赦大老爷这是嫌他上不得台面。倒也不恼,打从在烂泥堆里打滚的年月,他就把脸皮磨成了城墙拐角,白丁一个,兜比脸还干净,不使些坑蒙拐骗的招数,早饿成护城河里的王八了。
可谁能想到呢?如今他倪二爷靠着正经营生挣得盆满钵满,反倒让那劳什子名声绊住了脚。
前日他去醉仙楼订席面,掌柜的笑里藏刀:"倪爷这名声……怕是惊着贵人们。"
呸!这世道比戏文还荒唐,想往高门大院里钻,偏生要披张金镶玉的画皮!
到底怎么才能挤进上流圈子?
“老爷,可要尝尝新出炉的炊饼?只要两文钱。”刘姥姥笑的一脸朴实,这老爷穿的虽然普通,但是内里细腻的针脚就暴露了他的家底,这必是个有钱的主!
“去去去,老爷可不吃你这一口。”倪二嫌恶地摆手挥赶着刘姥姥,他如今可富贵了,自是不吃这路边食。
刘姥姥佯装踉跄后退,枯枝般的手指却悄悄勾住倪二衣角。见对方只是呵斥并未动粗,浑浊老眼忽地精光一闪,破草鞋踢踢踏踏缀在倪二身后。
闺女的嫁妆是多是少,就看这一遭了!
倪二往前走,刘姥姥紧随其后;倪二向北,刘姥姥也向北。
如此几次,刘姥姥估摸着倪二快要发飙时,才缓缓吐出真实来意,“老爷可不知,我家原是王家嫡系,虽然家道中落,但也是尝过些山珍海味,就说那大雍有名的浮翠叠玉,便是我那侄女王家大小姐,荣国府二太太,都是赞不绝口,我这烧饼啊,便是仿制浮翠叠玉制作而成,保管老爷吃出青山绿水。”
倪二不耐烦的脸瞬间温和,“大娘说的可真,若是真是如此,我说不得要全包了。”
说完随机从刘姥姥筐子里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嘿,咬不动,倪二面部扭曲,终于把烧饼咬在口中,一手拿着烧饼,一手大拇指,“大娘这烧饼,真是一口就尝出青山绿水。”
是真硬啊,这一口烧饼差点没把倪二的牙齿累坏。
刘姥姥神秘一笑,挺着腰板,“承惠二十两。”
倪二咬着呀,在尝试眼神还价失败后,慢吞吞掏出二十两,“呐,二十两,希望大娘不要让我失望!”
“自然。”刘姥姥眼神冒光,瞧吧,早多少年刘半仙就算过她是个有后福的,这不四十多的老温年纪,竟能赚到二十两。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凶恶汉子,越看他凶恶的脸,越觉得亲切。
“好孩子,大娘瞧你有缘,今日咱们娘俩就在这歇歇脚吧。”
刘姥姥随手一指,直接指到了最贵的羊肉摊子上,“老板,来两碗羊肉汤。”
倪二强忍着脾气,乖顺的坐在摊子上。刘姥姥笑的随意,随口就开始唠家常。
你是哪家后生呀,有无婚配?
瞧瞧你生的真俊,大娘要是能有个外甥女,准配给你。
这一通话下来,倪二凶恶的脸上泛起红晕,一个八尺大汉竟是被羞的不敢抬头。
刘姥姥人老成精,左聊右聊,甚至将自己好不存在的外甥女都许了出去,等到时机成熟,终于问出了心里想问的话,“你找咱们大老爷是有什么事情。”
倪二当下一喜,感情这老太太真认识贾家大老爷啊,他差点以为这二十两又要揍人一顿拿回来了。
“大娘,我听闻大老爷为人勇武,想投靠他麾下做侍从。”
“勇武?”这话一出,刘姥姥本来还在打量倪二的目光瞬间变得亲切,要知道贾大老爷沉寂多年,现在京城人只知道贾赦贪财好色,能说出仰慕贾大老爷勇武的,必然是知道贾赦多年前事迹的人。
那可是京城第一公子!
白马锦扇面如玉,温润如风,战如雷!
作为跟贾母一个时代的人,刘姥姥在未出阁时就见过贾赦,那可是他们四王八公都认同的人物,更是京城公认的下一代右丞相!
大雍丞相共有两位,一个是左丞相,主管政务、杂事,另一个则在其之上,总管兵马,可以理解成兵马大元帅。
要知道大雍建国时间不久,开国功勋基本都在,武德充沛堪称鼎盛,贾赦能在众多勋贵中稳定第一,那是何等的风姿绰约。
刘姥姥亲切的拍拍倪二的手,“你是个有眼光的,若是真心想跟随大老爷,我倒是有个法子。”
倪二楞了一下,神情古怪,有眼光?他瞥了一眼身侧的妇人,没想到竟然真有人敬佩贾赦那老纨绔。
不过不当紧,这老妇佩服贾赦关他倪二什么事,只要有机会能借着贾赦挤进上流圈子,他的小金库不是哗哗的响钱。
“还请大娘告知,倪二是真心敬佩大老爷。”倪二认真的看着刘姥姥,仿佛看见一座金山般挚爱。
“既然你如此真诚,那我就帮你一帮。”刘姥姥摸着刚刚又被倪二塞的十两银子,笑的心花怒放,天爷呀,三十两了,这次少不得她也能在乡下当个地主婆子。
当下刘姥姥也不再闲扯,利索的说了方法。
“京城三十里外有个贾姓庄子,那村子里的众人都是初代荣国公的家将,每一代荣国公公子侍从都会从中选取,若是有机缘可从侍从到将军,若是机缘差了没能被选上,也可以等公子们奔赴战场,作为守卫被带走。”
刘姥姥停顿片刻,眯起老眼在倪二猿臂蜂腰身块上扫视一圈,“以你的身板,若是时机凑巧,说不得至少也是从七品的武将。”
倪二脑袋发蒙,这说好的追随,竟然是这般的追随!
从七品!
他们倪家从祖辈开始就是京城泼皮,如今竟能成官了不成?
什么小金库能比的上从七品的官吏!
倪二摸着自己硬邦邦的胳膊,只差对着祖宗怒骂,什么祖传泼皮,京城皆怕!
祖父!父亲!
你们的路走差了啊!
倪二当场泪目,紧紧抱着面前老妇:
“大娘,娘!只要能让我追随大老爷,您以后就是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