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如愿那边有情况,陈沙白也就不打扰了,结束了通话。
他对那边的排查不是特别感兴趣,因为他确信今晚在场的人里没有百事通——不,许洛珊。
他的很多疑惑只有许洛珊才能解答,但许洛珊恐怕不会再轻易露面了。
“你是公众人物,不能在公众视野内彻底消失,这方面你要自己平衡好。”陈沙白继续嘱咐沈灵盈:“炼狱外勤队里要求所有人既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又能最大限度发挥天赋的特点,现在这种情况更要如此。”
陈沙白撇了边上男生一眼,补充道:“当然,对治愈类天赋者就不能强求什么自保能力了。”
沈灵盈蹙眉思考:“我的天赋……算是没什么特点吧?就是电而已。”
“不,你的天赋媒介是话筒,在外勤队可以承担联络员一类的工作,戴个耳麦平时用来联络,必要时用来打架。假设你个人能力够强,甚至可以担任指挥。接下来整个侧管中心思路要转变,因为我们的敌人不再是没有智力的炼狱生物,而是人。”
陈沙白自己其实有点没想到,这些话就这么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就好像他还是三年前那个侧管中心成员。
看来记性还是太好了。
“还有,天赋是需要练习的。你刚才打得很好,但还没有发挥出你天赋的上限。”
沈灵盈听了陈沙白的话,浑身充满干劲,连伤口的疼都忘了:“该怎么练习,反正现在没有事做,你能指点一下吗?”
这股劲儿很多新人都会有,陈沙白不由想起八年前刚刚觉醒天赋的自己,也是一模一样。
至于现在么,心态早就老了——尽管他刚意识到,自己和沈灵盈事实上同岁。
“别着急,起码先把伤养好吧,”陈沙白柔和道,“不过,现在倒是可以交给你个任务。”
“什么?”沈灵盈双眼亮晶晶地看他。
“稍等,我问问。”
陈沙白给谢天健打电话:“今天是你带人来做记忆处理吧?”
谢天健听起来正忙着,是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艰难回话:“是,什么事?”
“演唱会的歌手沈灵盈会加入我们,你这边需不需要让她加点心理暗示?”
“呦!”谢天健声音陡然变响,“太需要了,你把电话给她。”
陈沙白把手机给沈灵盈,谢天健在电话里教了一番如此这般的说辞。
沈灵盈打开话筒,深呼吸一口消除内心的紧张,接着温柔的声音回响在体育场内:“非常抱歉,本次演唱会因电路故障临时取消,我在这里代表所有演职人员献上最诚挚的歉意……补偿措施会在讨论后发出,尽可能挽回大家的损失……”
陈沙白身为没事干的闲杂人等,又漫步到正在埋头收拾药箱的男生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慌忙抬头,报到一般答道:“我叫池锐滔,今年15岁,天赋是治愈四级!”
又一个熟悉的年龄……陈沙白进侧管中心也是15岁,尽管他那时候还在读书,不算全职。
“侧管中心不是不招童工吗?”陈沙白疑惑。
当年步长洲就是用这个理由拒绝15岁的陈沙白正式加入侧管中心的,总不能是被他骗了。
池锐滔小声解释:“我情况比较特殊,我是和爸妈一起掉进侧面的,但是……”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了。
可是不都说天堂侧面没危险吗,怎么会死人呢?
这次真涉及陈沙白的知识盲区了,难不成是猝死的?那也不至于父母两人一起吧,总不能是活活饿死的?
如果真是,那真不知道天堂外勤队怎么巡逻的,他们那侧面又不大,也不跟炼狱侧面似的一天一变根本分不出方向,不当心点自己都可能迷失在里面。
虽然心里奇怪,但陈沙白也不好过问,只好聊别的话题:“你不读书了吗,照理说中心可以资助你。”
“我是新来的,已经读完初中了,本来初中毕业就要去打工的,没想到进了侧管中心,待遇这么好,比打工好多了!”池锐滔盛赞侧管中心。
还真是,侧管中心别的不说,钱是真不缺。成员吃穿用度都很不错,一般也不用担心被辞退。
忽略危险性以及需要切断与现实所有联系的代价,这工作简直太棒了。
“行,”陈沙白完全没话说了,“你加油,治愈类天赋天堂管理部那边不一定在意,炼狱管理部绝对把你当宝的,是吧?”
池锐滔点点头:“嗯嗯,大家很照顾我。”
陈沙白发现这男孩很内敛,陈沙白问一句他答一句,陈沙白不问他就不说话。
陈沙白也没什么可追问的了,转头望着仍有许多人滞留在内的观众席,缓缓向舞台边缘踱去。
他跳下舞台,把身披的灯光留在台上,找了个阴影中的无人角落席地而坐。
作为一个不爱锻炼,连体育课都选太极拳的脆皮大学生,他跑了那么久又狠狠开了次天赋又站了这么久,实在是累得想坐会儿。
陈沙白仰着头,让后脑勺舒服地靠着台子,一副放空自己的姿势,口中却状若随意地问了句非常尖锐的话:“如果我要回侧管中心,你会怎么样?”
一秒,两秒,三秒。
步长洲声音低沉地开口:“我不同意。”
“我不是重新加入侧管中心,只是和他们保持联系,参与他们的行动,这样呢?”
“有什么区别?”
陈沙白无意识地抿着唇,这是他陷入纠结时惯常的动作。
“……为什么非要这样?”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那我再回答一遍,我的死还不够你吸取教训吗?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我是一伙的,以前那个靶子是我,现在你回去,那个靶子就是你。再者你也看到了,接下来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
“正因为情况危险,我才会选择帮助中心。也正因为情况危险,中心现在需要我,哪怕内部矛盾真像你说得那么可怕,在当前危机解决之前,他们不会动我的。谢天健不是答应了研究复活你的方法吗?我人在中心,也能更好地为研究提供保障。”
“你不能拿命去赌你是对的。”
“步长洲,没有人能保证任何未来的事情。这不是一场赌局,这只是我做出的选择。”
“你的学业呢,不要了?你又打算放弃一次是吗,就像你十八岁那年一样?”
“不一样,当年我的选择或许不够成熟,但现在我想得很清楚,帮助侧管中心比继续学业更重要。”
步长洲深吸一口气,陈沙白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步长洲控制下,自己的脸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陈沙白,侧管中心不值得你这么做。”
“现在不是侧管中心值不值得的问题,是现实世界处于危险当中……”
“这整个世界也不值得你这么做,陈沙白。”
“什么……?”
陈沙白忽然愣住了,一时间失去了继续辩驳的力气。
“步长洲,你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口堵得发疼,几乎有种想哭的感觉。
“是以前的我错了。”步长洲冷冷道,“以前的我太天真,而且没有想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陈沙白紧紧咬着双唇,一瞬间他思绪涣散,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很多思路一直就摊开放在那里,只是被陈沙白无意或者故意地忽略了而已。
比如——
“步长洲,现在让我来问你。那天我被许洛珊迷晕之后,你控制我的身体,和许洛珊说了些什么?”
见步长洲一时不语,他又说:“如果觉得不好回答,那也可以回答这个——许洛珊找我见面,想让我穿假身份彻底逃走,是不是和你商量好的?或者,就是你要求的?”
“回答我!”陈沙白喝道,他甚至忘了控制音量。
他几乎不会这样情绪激动,上次是发现步长洲还活着,上上次是目睹步长洲的“死亡”。
步长洲的回答是,控制着陈沙白的身体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你……!”陈沙白咬牙,拼命用力想要停住自己的双腿。
他本以为这只是无用的挣扎,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好像真的在迟滞下来!
陈沙□□神一振,难道时间长了,他对步长洲的控制有了抗性?!
步长洲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更加用力地向前迈步,试图消解陈沙白的抵抗。
但陈沙白没想着跟他较劲,趁步长洲注意力在腿部肌肉上,他快速掏出手机打开电话页面。
正好刚联系过的谢天健还置顶在最近联系页面,他立即拨通谢天健的电话!
感谢老天,谢天健秒接了电话。
“来,一下……”陈沙白艰难地发出声音:“我……”
“什么?怎么了?”谢天健吓一大跳。
幸好他脑子灵活,很快明白过来,低声问:“我现在过来?”
“你知……就……”陈沙白拼命和步长洲争夺声带的控制权,到最后已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不是你们……”谢天健虽然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但却对事情的原委毫无头绪。
好在他还是领会了陈沙白的意思:“我知道了。”
只要在场有人知道这具身体里并非陈沙白本人,步长洲就无法顶着陈沙白的名头做任何事。
陈沙白总算松了口气,也不挣扎了,由着步长洲忿忿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