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小道上早就长满了杂草，荒芜且凌乱，挤挨在一起，却是枯黄一片，让人疑心此时的时节是否为深秋。

应哲熙眯着眼朝天上望了眼，刚刚火热的太阳似乎都退了色——似乎是从他们一行人踏上这片荒村范围内突然发生的。

这是一个失去生命力的村子，应哲熙心想。

姜棠还捏着青年的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不在焉的，没有关注副本环境。

“你们看那儿！”突然，有个队员指着远处惊叫起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什么？”那个叫韩珊珊的npc将手掌抵在眉心，眯起眼眺望过去，“好像是我们的车！”

按理来说，找到车是一件好事，但李可揉搓着爬满鸡皮疙瘩的手臂，小声说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部分npc没有想那么多，更多人只是想去弄明白司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等其他人先发应过来，随行医生先迈开步子走向那辆车。

韩珊珊追了上去，“杜医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领导也带着一大波人紧随其后。

“我先前看那个司机面色发黑，身体浮肿，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像是有什么严重疾病。”杜医生皱着眉，“你们队伍是怎么选人的，让身体素质差成这样的人来开车，是不把命当回事？”

韩珊珊心想选人这事也不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啊，但还是尴尬地憨笑两声。

杜医生接着分析，“车子突然失控跑走，大概是司机出现意外了。”说着，他小跑起来。

虽然说司机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但说不定还有抢救的机会。

一群人像是体测一样，体力好的人已经接近终点，但还有体力不好的人稀稀拉拉地在后面挣扎着跑步。

等靠近看清了车辆的情况，以杜医生为首的人沉默了。

车子狠狠地撞在树上，甚至将树干撞到弯折。由于强大的作用力，车头已经瘪了进去，前盖被撞得崩开，挡风玻璃更是无法幸免地碎了满地。

如此惨烈的状况，司机很难有可能幸免于难。

出于人道主义，杜医生还是检查了一下车子有无失火爆炸的风险，随后上了车——那车门竟也是一路没关，许多路上的泥浆溅进车内，已经干成一块块棕褐色泥土。

其他npc尚在犹豫，但玩家们基本上都跟着上了车。

司机正趴在弹开的气囊上，被凹陷的车前臂和座椅卡在中间，一动不动。

杜医生喊了几个人帮忙，将司机从里面想办法拉了出来，不出意料，司机已经没了生息。

但当杜医生抓上司机的手臂时，面色陡然一变，同情和悲哀的情绪突然被清空，变成恐惧与震惊。

应哲熙终于气喘吁吁地小跑上了车，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姜棠倒是跟他自己说的一样经常锻炼，如果不是要陪着青年，他甚至能比最前面的杜医生先到。他拿着那瓶已经被喝过的矿泉水瓶，任由青年将他当成一个人形扶手，扶着他喘气。

青年白皙的皮肤上泛起健康的红晕，几滴汗水顺着脸侧划下……姜棠看着，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又打开瓶盖抿了一口水。

应哲熙身体素质不是很好的样子，姜棠有些担忧，想要在副本里活下来，体力还是很重要的。

甚至那个负重的包都被他要了过来，这么一段路，青年还能累成这样……但如果他让青年去锻炼，会不会被他觉得越界，从而被讨厌？

只有系统，看着宿主此时真实的身体状况数值和宿主的表现，陷入深深的疑惑：怎么回事？

杜医生的失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后就再次变得冷静，他到自己的座位上拿来随行的医疗包，冷着脸用剪刀剪开已经被血和肉糊在一处的衣服。

韩珊珊本就有些害怕死人，见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怎么回事？”听到这动静，一直没有上车的领导终于动了，皱着眉踩上车厢地板。

等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领导瞬间噤声。

杜医生已经带上了一次性手套和口罩，翻动着尸体，一时间，难以言喻的臭味随着他的动作散播开来，他斜睨一眼韩珊珊，“要吐下去吐。”

韩珊珊面色煞白，胃部疯狂痉挛，她不管不顾地撞开站在车门处的领导，冲出去扶着树，“呕……”

领导被撞的一个趔趄，张张口想骂些什么，又无力闭上嘴。

应哲熙也往姜棠的位置靠近些许，手上无意识地用力，似乎也是被吓得不轻。

感受着青年无意识的依赖，姜棠唇角悄悄勾起，反手握住了应哲熙的手，十指相扣。

他这样真的很容易被骗去卖掉，还好遇到的是我，姜棠满意地打着算盘。

司机被剪开的衣服里，除去那些已经和衣服黏连后撕开的部位，皮肤上已经凝聚起了一块块暗紫色的圆形斑纹，从医生摸上去的表现来看，硬邦邦的。

那些和衣服粘连的地方，也不像是受伤后流血所致，更像是一个个含血性液体的腐败水泡受到冲击，炸裂开来。

司机暗沉的皮肤有些发绿，全身肿胀，眼球很是突出……杜医生按压着尸体膨隆的腹部，严峻的面色带上不解。

杜医生抬了抬腕，看了眼手表的指针，突然看着一个人问道：“我们这一路过来，花了多少时间？”

被问道的人是个玩家，他有些紧张道：“大概，大概一个半小时。”

“才一个半小时，最多也不过两小时……”杜医生扳过司机的脸，他的脖子也非常僵硬，“也是，就算是这个天气，他也应该死了至少有两天。”

只去世了两个小时的人，不可能是司机如今的模样。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司机不是死于车祸，更像是尸体放了两天以上，才遭遇了车祸。

“我们应该终止考察，让警方来处理这件事。”杜医生站了起来，冷静道。

“不行，这一次的考察可是上面花费了很多心思才拿到的同意书，不能终止。”领导也在慌乱着，但还是反驳了医生的话。

杜医生据理力争，“这可是一条人命！”

领导很明显也知道这一点，却仍旧梗着脖子倔强道：“不可以。”

杜医生无意与领导继续掰扯，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正准备开机，领导就扑了上去，争抢那只手机。

“那个，你们别吵了……”带着圆眼镜的npc从车门处探出头，显然是听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直面这场景还是冲击心灵，脸上吓得毫无血色。

他说：“你们先不要吵了，我们……我们联系不上外界了。”

“什么？！”领导和杜医生异口同声。

圆眼镜表示他在进入荒村地界的时候，突然就接受不到外来信号了，手机像是出了故障，无法用于联络。

他一开始也不荒，毕竟这里是渺无人烟几十年的荒村，信号不好算是正常，可当他尝试用卫星电话联络外面的人时还是没有动静时，他慌了。

领导放开了拽着杜医生的手，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什么？”他呆呆地问。

趁着机会，杜医生连忙起身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三米远，用指纹解了手机的锁，顶部的信号栏显示着，此时无网。

他不信邪地往外拨了两个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您不在服务区。

他们似乎和外界断联了。

“嗯……”像是察觉到里面的人都在想着什么，圆眼镜为难地说出一个真相，“我让外面的很多人都试过了，没有一个人能联系上外面的人。”

*

众人拿了自己的东西和团队带来的器材和物资，没有试图尝试再次启动那辆车。

现在的车子虽然暂时没有爆炸的风险，但贸然再次打开发动机风险还是太大了。车头已经被撞得深深凹陷，在没有专业人士和工具的情况下，没人有信心修理车子。

“现在怎么办？”吐完的韩珊珊脸还是苍白的，此刻也顾不上讨好领导，直愣愣地用一个问题戳了上去。

领导的状态也不好，或许是因为看到司机的死状，又或许是因为两个小时前，他还和这个按理来说已经死了两天的司机交谈的事情而魂不守舍。

他没有回答韩珊珊的问题。

杜医生看着领导这副模样，很想上去给他一拳，又强行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圆眼镜，“你知道我们进来的路吧？”

圆眼镜点了点头，再次拿出那个平板，上面连着一根充电线，另一头是只充电宝，“可以是可以，但平板不知道为什么，掉电非常快。”

“难不成是电池坏掉了？可我才买来两个月啊。”

直到现在，即使是出了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事情，npc们的思考方式还是往科学的方向上靠。

“行，那我们往回走，一路上大家轮流看着手机信号，等到了有信号范围覆盖的地方再联系外面的人。”杜医生只觉得自己倒了大霉，被安排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考察团队。

莫名其妙的人员构成，不知道是来做什么可能是作威作福的领导，不明晰的考察任务，不怎么专业的考察设备，现在更是出了人命还联系不上外界……杜医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上级骗了。

但现在在怎么想都回不到来之前的时间了，杜医生率先带领一众npc离开，见另一部分人，包括领导都没有动身的意思，“你们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他的语气不算客气。

方芝陪着笑脸，“来都来了，我们打算在这里先收集一些资料，等你们联系上外界，让上层再派一辆车过来接我们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方芝心里还是升起了怜悯的情绪，玩家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肯定会出事，但npc们不知道，在游戏结束之前，根本不会有人能真正离开。

但劝npc留下是没有用的，哪怕玩家们把他们当做真正的人，他们不亲自体验过副本的恐怖，也是不会相信她的说辞的。

杜医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道：“注意安全。”

应哲熙将手从姜棠手中抽了出来，低声问道：“我们不用提醒他们吗？”

温软的触感从指缝间溜走，姜棠有些不舍，稍稍回味，只觉得青年善良得可爱，“没事的，等他们确定出不去以后自然会回来，但现在阻止他们反而会挑起矛盾。”

看到青年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看着自己，姜棠微微一僵，连忙打上补丁，“我也是猜的。”

应哲熙点点头，然后低下脑袋，似乎是在思考姜棠说的话，这让姜棠松了口气——好险，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新人人设。

不过就算是新人，聪明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殊不知，应哲熙在心底给他下了个欲盖弥彰的定论，【系统，我觉得他不是新人玩家。】

系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疑惑道：【这不是挺新的吗？】

【你仔细看看，他遇到我们前后的差别。】知道系统才是真正的单纯孩子，应哲熙耐心解释着，【比如说，他躲那个玩家攻击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完全躲过去？但后面跑过来的那一段路，姜棠别说累了，连心跳都没怎么加速。】

【这个身体素质，可不是新人该有的啊……】应哲熙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系统加速运行着数据，举一发三，【他刚刚是不是说漏嘴了，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系统神气地哼哼，现在的它又聪明了一点！

【对，系统真厉害。】应哲熙不吝啬夸赞，把小光球美得咕嘟咕嘟冒出气泡。

似乎有的玩了，应哲熙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