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疼……

从昏迷中醒来，波本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强烈的疼痛，大脑像是被无数小针穿刺，头脑昏沉，浑身像是绑了石头，沉重而无力，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波本花了好几分钟才从晕眩中恢复一些神智，感知世界的知觉像是隔了一层迷雾。听力逐渐恢复，周围很安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他还能听到身边很近的地方，还有另一道轻微的呼吸，应该是睡着了，呼吸轻柔而和缓。

是谁？

凝滞的大脑进入思考，波本恍惚间回忆起意识消失前的片段。

苏格兰，寒冷，贪婪的乌鸦。

像鬼一样的琴酒。

琴酒。

是了，他被琴酒抓走了。

大脑里几乎是瞬间回忆起他在东欧的线人传输给他的情报——

那是一段视频，琴酒处刑一个人的全过程。这人细致地将这个叛徒的惯用手非常残忍地从手指到肩膀用锤子一下一下敲到粉碎性骨折，直到整条手臂皮囊完好，内里变成一滩肉泥。一颗眼球被铁勺子挖出来塞进叛徒的嘴里，双手不沾一丝血迹的银发男人踩着这个人的头，逼迫他嚼碎了咽了下去……而这只是第一轮的处刑。

波本没能看完这个视频。看到第二分钟的时候，分明已经见识过无数黑暗的他就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为这个场景，也为全程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的琴酒。

后来他的线人告诉他，被琴酒处决的叛徒没有一个人死亡，但是每一个人都过得生不如死，失明、残废、毁容，偏偏琴酒还让人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直到这些人无法忍受，用地牢里的粗糙的铁片磨断了自己的喉咙。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地牢里会留有铁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琴酒故意的。

自那以后，整个东欧的据点被琴酒完全掌控，在铁桶般的管理制度下，再也没有任何信息流出，他至今也不知道他的线人是什么情况。

而他，一个几次三番在琴酒雷点上反复横跳的人，落到琴酒手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波本几乎瞬间寒毛直竖。

身边的人会是琴酒吗？还是说是他安排过来看守自己的人？

为什么自己好像躺在还算柔软的床上，而不是在什么审讯架上？

波本猛地睁开眼，灰紫色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条件反射般抬手想对身边人先下手为强，先把这人处理掉再从这里逃出去，至于他的卧底生涯可能完蛋了这件事也得等他安全逃出去了再说……

但是眼前是一片漆黑，手没能抬起来，两只手都被锁链束缚在了胸口，只能堪堪抬起一拳的距离，就被坚固的锁链拦住。

锁链很轻，绑得也没有很紧，又在被子里捂的温热，是以波本刚醒来时根本没发现身上还有别的束缚。

这时他听到身边趴着的人好像被叮当的锁链声音吵醒，呼吸声微微加重。没有他想象中的攻击，反而是一只有些熟悉的温热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

“你醒啦，你有点轻微脑震荡，刚刚有点发烧。”说话的人清了清嗓子，那是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清澈的少年音，捧住他头的手也细腻没有常年持枪磨出的老茧。

不是琴酒，是小苏格兰。

“咳，你，咳咳咳咳……”波本感到喉咙像是被沙子磨砺，疼痛难忍，声音在喉咙深处被扼住，在他艰难咳嗽的时候少年用力把他扶着坐起来，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抚。

“抱歉，琴酒当时力气有点不太受控。”小苏格兰半抱着他，在他咳嗽渐缓的时候从边上端来一杯水，水杯微微倾斜，让水缓慢流入口中。

波本头抵着小苏格兰的肩膀，绑在胸前的手触碰疼痛的咽喉，那里有肿起的指痕。实话说，琴酒掐上来的那一刻波本差点觉得会当场窒息。

“苏格兰？”温热的水滋润了喉咙以后，波本终于能够说话，“琴酒让你来的。”

“不，不是。”小苏格兰放下水杯坚定地环抱住他，温柔地说道，“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想起来一些事……zero。”

波本用力闭眼，睁眼，反复几次但是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变化。

hiro，不，苏格兰在说什么？

心跳声逐渐加重，波本听着那个称呼心跳不受控制地跳漏了几拍，但还是强压着没有动摇。

“苏格兰，你在说什么。”波本希望这是真正的诸伏景光，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前一天他们还打了一场，小苏格兰完全没有以前的记忆，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称呼的，但是波本决定还是挣扎一下。

“Zero，抱歉。”但是小苏格兰柔声打断了他，“我也是……刚想起来的。zero，降谷零，我是诸伏景光，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的警校，意外进了同一个组织卧底。”

小苏格兰一边说，一边动手开始解开波本身上的链子，小声解释说，这是担心波本醒来就想着逃跑做的预防措施。

确实一从昏迷中醒来就想着先下手为强的波本无言以对。

锁链叮叮当当地落地，只剩下手腕和脚踝的手铐还牢牢地扣着。波本抬起手腕抖了抖，锁链晃荡着，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小苏格兰的方向——听上去应该是那个方向。

“因为Zero，你看起来完全没有相信我呢。”小苏格兰幽幽的声音传过来，波本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双清澈的蓝色猫眼微眯着斜过来的样子，“你怀疑人的时候会表现得更加无辜，眼尾下垂，笑得更甜。”

“就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你还在想着逃跑，对吧？”

降谷零低着头捂着脸，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是的，他的卧底素养告诉他，永远警惕，永远怀疑，保持静默。

但是，但是苏格兰已经知道那么多了，还有必要骗他吗。如果他真的是组织的陷阱，那琴酒完全可以让小苏格兰凭借这些记忆反向打入警视厅，没必要来欺骗他一个几乎已经是明牌了的卧底。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抬手搭上诸伏景光的肩膀，轻触他的骨骼，抚摸到头颅，手指敏锐的神经末端感受面前之人的五官。他的幼驯染应该过得不错，脸蛋还是肉乎的，比他真正处于这个年龄段的时候还要再胖点。

挺好的，这至少证明了他活的很好。

仔细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触感，没有化妆，没有易容。脖子上没有带任何设备，没有变声器，这是他本来的声音。

“……真的是你吗，hiro。”降谷零触碰到诸伏景光的眼睛，一直保持静止的人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睫毛轻扫在手心有些微痒，于是他往下握住诸伏景光比他小了一圈的手。

“是我。”诸伏景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用力反握住他，“还需要我说出更多关于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不用，我只是很纳闷。到底什么是真的。”波本喃喃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至少我是真的。”诸伏景光安抚性地拍拍自家困惑的幼驯染，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至少先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吧。”降谷零闷闷地说着。

“好。”诸伏景光说，但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Zero，先吃饭。”诸伏景光把一个有点沉的饭盒和一把勺子不容拒绝地塞进降谷零手里，掀开饭盒的同时一股饭香涌出，降谷零闻着熟悉的味道，本来并没有很饿的他顿时充满食欲，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但是他完全看不见啊！

“Hiro，我看不见。”降谷零有些无奈地说。

“……别担心，你的眼睛没事。”诸伏景光语焉不详地闪避开这个问题，灵光一闪道，“我来喂你吧。”

“别！”感觉到诸伏景光想要抽走他手里的勺子，降谷零赶忙捏紧。让幼驯染喂饭也太逊了吧！“我可以自己吃。”

诸伏景光将信将疑地放下手，见降谷零用勺子确认了下位置，就毫无障碍地舀起一勺饭菜送进嘴里，除了动作比较慢以外完全没有碰到别的地方。

“唔！芹菜炒牛肉？”咀嚼了几口以后降谷零惊喜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个熟悉的味道他还以为再也没办法吃到了……眼底微微泛着热意，面前是诸伏景光本人的可能性更大了一点。

“还好附近的超市有卖。”一下午跑了三家超市才买到的诸伏景光眼也不眨地说。降谷零昏迷的时长超过了他的预期，一直到了傍晚才醒，他一度怀疑黑泽把他家幼驯染撞成植物人了。

而面对他略微谴责的眼神，黑泽阵只得无奈地说他当时真的只是没控制好力气，脱离组织视线以后也尽量做过急救措施了，这都没醒大概是波本熬太多夜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家幼驯染一向是个卷王，三天睡五小时的事情常有发生。

诸伏景光支着脑袋，和降谷零一块并排坐在床边，一边看着降谷零吃饭，一边把萩原研二的剧本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