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面前的银发男人语气分明没有什么波动,但是诸伏景光的直觉拉响了警报,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不由得挺直了背直视着黑泽阵,暗自揣测男人话语中的隐藏意义,同时微笑着开口:
“琴酒,我也很惊讶能在这里看到你。”可惜,稚嫩的童声一点气场也没有。“想不到组织最忠实的琴酒,也会有背叛组织的一天啊。”
黑泽阵没有说话,而是用冷淡加点无语的眼神看着诸伏景光。你们幼驯染真的,连威胁人用的话术都一模一样。
“我能坐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姿态,想必是我的身份暴露了吧。”诸伏景光看起来半点也不害怕,端坐在沙发上,甚至还有闲心摇晃着双腿,歪着头假装可爱的同时眼底是一片冷静,“身份暴露的我应该在被组织追杀,我能活着见到你的唯一原因,就是你背着组织藏起了我。”
“没错,是你的身份暴露,你能坐在这里都是因为我救了你。”银发男人很爽快地承认了。
“那琴酒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把我从组织手里截下来的?”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眉眼弯弯,笑盈盈地看着琴酒。
“不用那么紧张,至少在这里,我是黑泽阵。”黑泽阵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在你记忆中,你现在几岁?”
“24?不对,25岁。”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他做的最后一个任务,“我记忆中我是刚做完一个灭口任务,你从酒吧临时征调的。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八卦你的感情经历,基安蒂说你……”
“好了,我知道是什么任务。”黑泽阵平静地打断诸伏景光的叙述,“你,苏格兰,原名诸伏景光,身份暴露后被追杀,是莱伊和波本共同处决了你。你已经死了。”
看到诸伏景光的面具在脸上裂开,黑泽阵继续说道,“所以我没有背叛组织,我只是‘处理’了你的尸体,然后捡回来一只猫。”
“而且现在已经是1998年了,而你应该是26岁。”黑泽阵看向时钟,现在已经是快十一点了,“其他的等你完全恢复记忆再和我谈,你该去休息了。”
说着黑泽阵就像是揪住猫的后脖颈一样,拎着略显宽大的卫衣后领,把不敢挣扎的小孩从沙发上提起来,径直走向客卧。
这明显是早已准备好的房间。诸伏景光扫视着整个卧室,家具一应俱全,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诸伏景光:所以他变小不在琴酒的计划中?),床上的被褥覆盖着柔软的织物,被毫无防备地塞进被窝的诸伏景光甚至发现还开着电热毯。
“唔,等,等一下……”艰难地从被子里爬起来,诸伏景光叫住了黑泽阵,但是真当黑泽阵转头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体变成小孩子以后,心理也会变幼稚吗?黑泽阵看到小孩脸上并没有很好地隐藏住的失落和纠结,挑眉。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打开手机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响铃到自动挂断,没接。
第二个,被人直接挂断。
第三个,对面的人接了。
“喂……”对面传来了女人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琴酒,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我整理情报网整整两天没睡,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我。”
“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那边应该已经六点了。”黑泽阵冷酷地说,“把你的电话给波本。”
“你既然找波本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女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我把他拉黑了。”
贝尔摩德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余光瞄到旁边的诸伏景光悄悄竖起了耳朵,黑泽阵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打了下一个电话,并且在接通之前打开了免提。
“琴酒?怎么又是你给我打电话。”波本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精神,甚至像是没睡的样子……等下,按照Zero的性子,很有可能真的一晚上没睡。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上报了豪华酒店总统套房的报销。”黑泽阵随口挑了个问题质问道,“贝尔摩德那边的报销没过,就轮到你来了?让你们去美国是去干活的,不是去度假的。”
“你就当是任务经费啦。”波本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他来到美国以后就忙得昏天黑地,刚整理了一晚上情报网打算睡一会,还眼没闭呢琴酒就一个电话打来了,还是因为这种小事,他的语调越发轻柔暗藏危险,“但是这话又说回来了琴酒,以前审批我们报销的可不是你啊,什么时候你获得了财务方面的权限的呢?明明之前的报销只要有合理要求,从来没有卡过呢。琴酒,琴酒你有在听吗……”
黑泽阵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现在放心了?”看着拉着被子把下半张脸藏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诸伏景光,黑泽阵问。
听到自家幼驯染活蹦乱跳地制造麻烦,诸伏景光确实松了口气,但是琴酒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温和了,让他忍不住想多问点。
“咳,那个冬月,她其实是原来组织里的轩尼诗对吧?”诸伏景光终于从记忆中翻出来了这个人,是原来朗姆的手下。“你不是和朗姆有仇吗,你怎么会截下来一个原本是朗姆的手下?”
变成猫以后他的好奇心好像更重了,并且很想试探下琴酒的底线。
“轩尼诗也已经登记‘死亡’了。”
组织前代号成员轩尼诗,原名冬月静奈,两年前叛逃,是琴酒处理的。现在看来也是被截下来藏起来为他做事。
“胆子很大啊,苏格兰,什么都敢问。”黑泽阵挑眉看他,“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你既然大费周章把我捞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再杀了我。”小诸伏景光肆无忌惮地说着,温和地笑着毫无畏惧地看着黑泽阵。“你还没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因为‘知道’本身就是最大的麻烦。”黑泽阵微微叹气,“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段时间我会和你解释,给你机会,带你去看,最后由你自己判断。”
“如果我知晓了一切以后仍旧想要逃跑呢?”
“那么你,你的哥哥,你的Zero,包括你警校的同期,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诸伏景光嘴角的笑容差点挂不住,那不是根本没有给他第二种选择吗。
“可以给我一个手机吗?我需要确认一下其他情报。”
“可以,”黑泽阵居然相当好说话,他很自然地把本就准备好的手机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放到诸伏景光手上,“邮箱里存了一个地址,你可以通过那个地址和波本联系,但是最好不要告知他你的身份,你可以说你是他的对接人。”
“为什么?”诸伏景光是真的有些迷惑了,琴酒甚至没有限制他和外界沟通,但是却不让他告诉波本。
“有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理由,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当时波本是亲眼看着你死的。”诸伏景光呼吸一滞,几乎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又听到黑泽阵继续说道,“‘复活’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有更多的人知道。”
“你是‘唯一’的案例,成功的死而复生者。”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如果你被人发现,你将会成为被全世界觊觎的,唯一样本。”
心中的震撼如潮水般汹涌,诸伏景光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黑泽阵站起身,关了房间的灯,现在房门口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以防万一,我的人警告过波本,组织内有关于人体克隆和记忆方面的实验,如果你出现,他可能会认为你是组织制造出来的邪恶实验体。”
“你该睡了,等你记忆完全恢复了,我再告诉你,我需要你做什么。”
“好的。”小孩子的身体精力确实已经消耗殆尽,诸伏景光意识到这绝不是和降谷零联系的好时机,无论是交流情报还是互相试探都需要时间,眨了眨眼,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钻进被窝,几乎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黑泽阵看着毫无动静的客卧,心想,昨天谈完以后,诸伏景光应该没有继续逃跑吧。
应该吧。
他推门进去,发现缩在被子里的一团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很好,人没跑。
凑近了一看,发现小孩蜷缩着身体睡成一团,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即使在梦中也皱着眉,呼吸急促。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小孩陡然惊醒,看到诸伏景光不似作伪的惊恐后黑泽阵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家伙,不会又失忆了吧。
黑泽阵狠狠皱眉,被吓到的小孩睁大了眼睛瑟缩了下就想往被子里躲,银发的男人轻啧了一声,动作还算轻柔地把小孩从被子里剥离出来。
“不是你的问题。”黑泽阵把冬月送过来的衣服放在床头柜上,又考虑到诸伏景光现在记忆可能溯洄到某个心思敏感的阶段,还是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头,“别想太多。”
转身想走的时候被轻轻扯住了衣角,低头看去,诸伏景光抿着嘴,圆润的猫眼透露出几分怯意,但还是坚持用双手比划了一串手语。
‘对不起,谢谢。’小孩比划手语的动作相当熟练,‘请问您是?’
“我是你未来的上司。”黑泽阵看得懂,开始这星期第三次自我介绍,“我是黑泽阵。”
吃完早饭,黑泽阵决定把诸伏景光关在家里,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在出门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扯了扯,低头看去,发现是小诸伏景光,小孩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黑泽阵拜了拜,蓝汪汪的猫眼自下而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充满了期待。
黑泽阵:……
黑泽阵选择联系专业人士。
“喂。”
“我今天回来,让你帮忙的东西好了吗?”
“放心,准备好了。我问你,他为什么又失忆了?”
“……你先放着,等我来看。”
行。那就不能放家里了。
黑泽阵只好带着小诸伏景光出门,小孩拽着他的衣角,穿得很多,还裹了条围巾,亦步亦趋地跟着黑泽阵的脚步。持续的疼痛从骨头缝里钻出来,膝盖和小腿很疼,小孩走了一段路踩到一颗小石子,脚一软差点跌倒。
人还没摔倒,就觉得眼前一花,随后就被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小孩被揣进一个带着烟味的怀抱,他小声地打了个喷嚏,吹向他的凌冽寒风被宽厚的怀抱挡了大半,诸伏景光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稳稳地坐在男人的手臂上。
现在一点也不冷了。
……
冬月脚步飘忽不定,把一沓资料放到黑泽阵手边。她为了查这份资料,忙了一个晚上,天刚亮又亲自去商场买了一堆衣服,等到陶艺馆该开门的时候还得准时过来上班。
她真的,再不休息人要没了。
冬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流着宽面条泪祈求道:“求你了老板,我想休假。”
黑泽阵:……
这家伙明明在组织里的时候昼夜颠倒日夜不分地工作,怎么一脱离组织就尽想着摸鱼。
“今天歇业,你走吧。”黑泽阵把头一点一点开始打盹的诸伏景光放在沙发上,挥挥手把唯一的店员打发了。
得到了休假的冬月感动得对着黑泽阵进行了一分钟的赞美,千恩万谢地走了,走之前还给陶艺馆锁了门,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索性今天要做的事不多,前两天他就已经给素坯上好了釉,送进店里的窑进行烧制,原定计划就是今天去开窑,虽然中间计划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但是大体上来说没什么问题。
开窑,冷却,是一大三小,四只猫咪形状的瓷器。
经过1260度高温的烧制,特殊的陶土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色泽,黑色的釉面光滑如镜,泛着幽幽的暗光,在不同的光线与角度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上手轻轻敲击,黑泽阵听着清脆的声响点了点头。
仔细检查过没有瑕疵,黑泽阵顺手将几件试做品揣进口袋,摸出手机准备通知凯特,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他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店面。
没有人,也没有猫。
黑泽阵:……
他就去开了个窑,猫怎么又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