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荒唐的猜想,大部分人都会嗤之以鼻,但小湘还真的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才答道:“但是陛下还能说话,还能行走,死人应该不会这些吧?”
商瑶青卷住了小湘的一缕头发,好奇地问:“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难道会相信人能死而复生或者只死一半?”
聊到这种禁忌的话题,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竟然是大早上的都感觉到身身边环着一阵阵凉风。
“实话不瞒您,我年幼烧得糊涂时,真就见过鬼,我虽然迷迷蒙蒙的,但我知道那就是鬼,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我姐她们都看不见。”
商瑶青不禁为之侧目,“那你现在看我是人是鬼?”
小湘惊呼一声:“您当然是人了,发烧好了之后,我就再不能看见那些东西了。”
“你不害怕?”商瑶青目前的情绪还是复杂许多,她不敢全信,但自己都是穿越的了,貌似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当时太小了,现在渐渐忘了,也谈不上害怕了。”
商瑶青点点头,“小湘,我从前只以为你蕙质兰心,现在才发现你还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可惜,生不逢世。”
小湘没听出来这是商瑶青的真心夸奖,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收拾好后,小湘在门口送商瑶青出门。
“良娣,真不要我陪你同去吗?”小湘可怜巴巴地问。
“不用了,我就是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商瑶青笑着,她当初和杨善玄说的确实不错,都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快一年,她也确实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小湘还是不舍得,只好叮嘱道:“良娣可千万要小心看路,若是累了就歇一歇,或是给钱让店家的人来府里报信,我去接你。”
“知道了。小操心鬼。”商瑶青笑得怜爱,捏了捏她的脸。
等她依言到了静安庙后院的池塘边,一眼就看见了顾述。
对方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虽然干净,但也显得很清贫,像贫寒的学生。
两人打了招呼。
这家寺庙并不太大,也并没有举世闻名的高僧坐镇,故而,庙里的人流量也不大。
两人找到一处树荫间的亭子,冬冷夏凉的地。商瑶青突然想起来了早上讨论的皇帝的事情,忍不住身上打了个寒颤。
顾述看见了,问道:“你冷?”
两人都穿得不多,一看就知道是以前不爱穿秋裤的主。
“没,刚想起来一个恐怖故事,没事。”
顾述点了点头,没在追问下去。
“你在东宫工作?”想着先寒暄一会儿,商瑶青率先开启话题。
“现在已经辞了,东宫不安全,你也尽量快找时间走。”顾述突然严肃,收起了笑。
商瑶青并没有感觉奇怪,而是反问:“是因为太子?”
顾述还奇怪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他。”
“据我所知,他穿越的时间应该是三年前,他和你说的是这样吗?”
“是。”商瑶青将杨善玄原来和她讲的一些事情挑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说了。
顾述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道:“或许,我应该先和你说说我的事。”
“我原来是一个大学生,穿越的原因很荒唐,我的舍友在宿舍抽烟,他们还说我抽到了二手烟,要我给他们A钱,我不愿意,结果吵架的时候,不小心吸到二手烟呛死了。”
“啊!”商瑶青皱着眉看向他,嘴角抽搐地向上。
苍天作证,她可没有一丁点儿嘲笑的意思。
只是,好仓促又现实的死法。
“真话。”顾述非常痛苦地点头。
出于人道主义且实在看不下去的商瑶青只好又安慰了两句。
顾述收拾好心情,继续道:“我长话短说吧,我也是三年前穿越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会在东宫工作,也是因为我要找杨善玄,也就是太子。”
商瑶青面色一怔,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不发一言。
“落水、行为大变、提出青苗法等等等等,完全能够确定他就是一个现代人。”
说到尽兴处,他手舞足蹈起来,“我当时已经要孤单疯了,然后我就经历了很多努力,去东宫工作,为的就是有朝一天老乡见老乡。”
商瑶青自己在脑子里补了一句“两眼泪汪汪”。
“直到——”
商瑶青直觉这是重点,闻言坐直了身子。
“我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什么?”商瑶青往前倾过去,她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对面无论是谁,她同样给予丰沛的情绪价值。
“这个世界会出现源源不断的穿越者,而且,穿越者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是一种养料。一旦暴露身份,穿越者无一不会遭遇不测。于是,我怀疑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就是猎杀穿越者。”
“但令我奇怪,如果猎杀穿越者是一个普世的规则的话,穿越者在这个朝代却并没有公开。于此,只能有两个可能。其一,这个规则只处于这个世界最高层的权利架构中。其二,这个规则处于穿越者内部,也就是穿越者自相残杀。”
商瑶青一惊,对方说的东西未免荒诞,但她都经历穿越了,现在对于她来说,非到必要才是无须质疑。
“但当然,二者可能同时存在。”
顾述忽然停下他的那些肢体语言,认真地看向商瑶青:“我知道我说的东西可能非常无厘头,但是这些都是我根据这个世界的事实提纯的原理,我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的逻辑学,我很清醒,能够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很抱歉,我目前无法确定是否相信你,但我会仔细思考你所说的话。”商瑶青抿唇,显然,她惊讶于对方的学历,但她很镇定。
“我能理解,谢谢你。”即便是人之常情,但顾述还是很难不有那么点沮丧。
“但是,这一切和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顾述突然就神情更严肃了,“我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和他相认,但是,他身边发生了一件事。我在东宫听到的版本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自称是太子的老乡,本来是舞不进东宫的,但是太子点名要见他。”
他沉下声:“当时我已经在东宫干活了,但身份低微,一直没有机会顺理成章地见到太子。那个人被带进去不久,东宫的侍卫就对外称那人发了癫病,侍卫将其击杀了。”
“但很奇怪,我并没有看见有人去扔他的尸体,一具尸体,应该没必要留在东宫过夜。东宫的人说了谎,但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我没有在东宫再看见过那个人的身影,于是,我怀疑,穿越者一定是一个有用的群体。”
“物理意义上的有用。”
商瑶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紧紧扣住身旁柱子的边缘,冷声说:“你的意思是杨善玄会杀穿越者?”
顾述说的不可能是假话,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平静,但眼里的恐惧和手脚的颤抖做不了假,她甚至看见对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眼皮。
而且,她感觉,仅是一个可以称作偶然的事件不足以令一个人恐惧成那种程度,事情应该不止这些。
顾述没有说话,但商瑶青知道,他是默认了。
“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潜台词是,不怕她和他是一伙的吗?
“我猜出来了你不是,杀过人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你身上的气质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甚至一无所知,他在护着你。包括当时,我和你对峙,如果我察觉出你有一点不对,我们今天也不会见面。”
她听出来了对方的句句肺腑,但现在,她依然很难去相信。
抛开个人感情角度,没有任何一项她所能够确定真实性的时间作为论据。
如果有一天,她和杨善玄被迫摊牌,对方给出了另一个逻辑合理的说法,她会相信他。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良久,她说:“那你告诉我,是想做什么?”
顾述思考了很久,抬起头说:“第一个原因肯定是救你,即便是杨善玄可能不会伤害你,但是,我并不建议你将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的人品、脾性,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打在商瑶青身上。
对,她知道。
杨善玄面对别人和面对她,几乎是两个面孔。发现这个事实,只是很偶然的一个午后。但是,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个道德不高的人不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两人从未对质过。
直到现在,商瑶青潜藏心的解释也只是时代,时代的变化,这个世界要求对方去这样做,杨善玄也是被迫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侥幸没有被发现我的身份,哪怕听到哪里有人再性情大变,我也不敢跑去相认了,更不敢私下打听那些人的消息。”
商瑶青猛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现在和我已经相认了。”
对方冒的风险远比她想的大。如果顾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如果杨善玄在她身上察觉到任何一点不对,顾述的结局不会好。
商瑶青突然剧烈地喘了两下气,她不知道是该评价荒诞还是想死。
她记起来了一件事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刚穿越的时候,被杀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活到现在。而且,两次活过来,时间线都往前拉了一会儿,不多。”
顾述突然非常惶然地捂住了脸,语调都在抖:“我自杀过两次,都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