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晓的车在路边等她,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上车,却从头至尾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挑眉:“怎么了,兴致不高?”
他说过他不会逃避,可是她也不想给他压力:“没什么。”
他却不高兴了,见到她时微微扬起的唇角笑意淡下去:“不是说以后没有秘密了吗?”
她心烦意乱,抬眸看他,本就有些微微红肿的眼睛又溢了两滴泪:“方知晓,我们要异地恋了的话,你会不会对我的感情变淡。”
他摇头:“不会,怎么说这个?”
“如果只有很少的时间可以取得联系呢?”她嗫嚅道。
“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呀?”他把车停稳在路边,一脸心疼地望着她,“怎么又哭鼻子了?”
她再也忍不住,把邮件和信息都给他看:“方知晓……我不会跟你分手的,你不要有压力好不好,我……我会用我最大努力解决这件事的,你,你不要放弃我。”
“我说过我不会。”他摇头,把她的手用自己的双手紧锁在手心,“而且,我们确实该打算了,你不能一个人面对。”
今天,他们接上小柴一起回了冯清浅的公寓,因为她买了些宠物用品,却错寄到了这个居民区。
望了望身边的人,心底的失落又填上一些:
也好,能时不时跟他换种风格生活。
家里很冷清,灰调的装修风格配上许久没有开过的灯,甚至少了些夏天的闷热感,一点也看不出父母昨天来过的痕迹。
也对,这两个人毕竟也是小心的人。
她想起中学时学的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简直就像她的父母,她固执的父亲,被同化的母亲,都像。
不禁哑然失笑,笑里带着微微苦涩。
她走进房间,屋子里有些昏暗,想开灯,摁下开关它却没反应。
她紧皱眉头:“灯怎么坏了?”
真是事事不顺。
“方知晓。”她下意识唤他。
她听到熟悉的拐杖金属音响起,稳稳地,让人莫名安心。
她拿出一个新的灯泡:“房顶太高,我站在椅子上,还是有点够不着,你帮我换。”
他失笑:“你让我换灯泡?是不是太小材大用了一点?”
她把椅子搬给他:“我帮你。”
椅子没有靠背的地方正对着床,她站在床上,扶方知晓站到凳子上,环住他的腰,把自己的中心压到他无法踩实椅子的那条腿上。
“要摔下来了就往床上倒。”她抵在他的背上,呢喃。
“应该不会。”他站在椅子上高得吓人,换灯泡都不用把手抬过头顶。
新的灯泡换好了,他紧紧扶稳椅子扶手下来,她把拐杖递到他手中。
一双大眼睛柔柔地盯着他。
他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却还是笑了起来:“看我干嘛,去看看灯现在好了没。”
她想,如果结婚了也会遇到这样的生活难题,他并不是不能解决,只是比别人费力一些,她也可以帮他,爱不本来就是相互扶持,在十之八九不如意的人生里也能幸福地活着吗?
结婚吗?她竟然已经想要和他结婚了……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干嘛发呆?”他动了动小臂,牵住了她的手,“灯也不会开了?”
她按下开关,橘色灯光暖融融的,她抑制住说想要结婚的冲动,只是含蓄道:“你知道吗?我听说有句话很流行,是说如果想要依靠一个男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父亲而是他的时候,就可以跟他结婚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她的手紧了紧:“再等等吧,我尽量不让你等太久。”
第二天。
还是那句话,醒过来之后,人们就必须面对现实。
风轻轻的,暖暖的,太阳高悬,树枝微微晃动,一切昨日忧伤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可是冯清浅知道,真正要面对的东西,还没有到来,就像这座安静的城市,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波涛汹涌。
他们来到她父母家门前,车就停在院子里,方知晓记得小时候吴兰看到这种车从街道上开过去,就会跟他说,那是大老板开的车。
拜访的结果是没有成功进门,连父母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被保姆阿姨连说带劝地,软硬兼施地赶走了,并再次收到一条短信:“下周就要去T市了,不能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她看见方知晓握住方向盘的手在颤抖,有一些汗沁出来。
“你别难过。”她担心他,“会有办法的。”
他冲她安抚地笑笑,却没再说话。
她知道他此刻心情也不算好,却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抚他——什么话都显得冠冕堂皇,毕竟,那是她的父母啊。
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的价值观会相差这么大。为什么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沟通就像是永远有壁一样?
车里也在沉默,两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捅破。
她问方知晓:“下周去机场,你送我吗?”
他揉揉她的发顶:“送。”那笑意分明也有些沉重,苦涩。
黎阶和顾晚回国那天,恰好也是冯清浅去T市的那天,登机前她依依不舍地把小柴的牵引绳塞进他握着拐杖的手,垂眸嘱咐道:“好好生活,半年,其实也不长。”
他笑着和她说再见,转身,眼角却从酸涩变成湿润。
他一直都很坚强,不愿委身于别人的审视之下,不愿直面自己其实是孤独的——可现在,似乎无法冲破和她之间的阻力,才是最不愿的,哪怕结果可能是坏的。
——也不敢想,不敢想。
“方知晓!”有人叫他,是黎阶和顾晚。
顾晚第一件事就是从他手里接过小柴,但看到他并不轻松的表情,少有表情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你怎么了?不是刚跟女朋友说再见吗?”
他看了一眼朋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没事,走吧。”
“我们订了包间,要不要一起吃点?养狗辛苦了。”黎阶知道他不想说,就岔开了话题。
“算了,我想回家。”他勉强撑出一个笑容。
“跟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两人面面相觑。
“我自己的事。”他摇头,“你们不用太担心的。”
“到底什么事啊?”黎阶问他,他自己也已经不再是拧巴的小男孩,学会了释放情绪,当然希望方知晓也能学会。
“我女朋友跟家里有点矛盾……”他艰难开口,“为了我。”
“我不想看她这样,又不知道做什么让她父母稍微松松口。”他深吸一口气,“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开始的,明知道很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可你还是忍不住做了。”顾晚打断他,“说明这是真心的选择,不应该后悔。”
他苦笑出声:“我哪舍得结束,只是……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既然她那么爱你,”黎阶沉思,缓缓开口,“你得振作起来啊。”
他看着他坚定的表情——黎阶有了爱,有了家,从迷茫的男孩真正成长为一个男人了,那他呢?
或许他也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