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圣境,如今竟变成这样了?”
金翅凤背上,听过杨明知的描述,祝乘春负手而立,银色长眉微皱,神色讶然不似作伪。齐云霄与他站在一处,挑眉看着他,颇有些近墨者黑的意味:“堂堂春君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祝乘春尴尬笑笑:“万芳圣境是本君最早弄出来的宗门,后面回去中天青霞境后,本君就很少来这边了。宗门以书信传递消息,具体的事情,我并不知情……”
杨明知讲完自己所了解的便止住话头,盘膝坐在闻琴尾部,安静如鸡。他刚筑基,修为不高,不能像那两位一样稳稳立在巨鸟背上,也知道硬往上凑攀关系绝无可能,于是安安分分扮演着问路人的角色。
不过听两位话里的意思,他们是从别的大陆而来,那位红衣白发的妖异男人和万芳圣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哎,还是好心疼自己的缠丝竿和无极桶,还有白花花的雪皮鲷……被钓过一回后鱼就精了,很难再上钩。
一大把晶莹剔透的晶石忽然被人塞进掌心,杨明知惊讶地抬头,是那位剑修给的灵晶,每一粒都蕴含着精纯灵力,和这边的灵玉类似;而另一位妖异男人不知何时已改头换面,变成黑发黑眸略微普通的形象,勾唇笑着的时候自带一股神秘力量,令人无法忽视他的一举一动:“本君没看错的话,闻琴落地的时候似乎把你的法器扇走了?这是赔礼,以及向你问路的谢礼。”
风浪平息,杨明知才发觉金色巨鸟已飞至正确港口,鸟儿盘旋几圈,缓缓落在地上。等背上三人下去后,他变成一个金发的可爱少年,向齐云霄和祝乘春扑去:“呜哇!闻琴飞到了,闻琴做到了!”
祝乘春跟宠孩子似的揉乱少年漂亮金发,二人目送着闻琴踏上回北冥玄墟域的长脊鲸座。
——顺道一提,万兽宗负责了西绝大陆绝大部分的修士出行,这些被驯化的灵兽性格温顺,速度迥异,有海陆空三类、十几种灵兽座驾可供选择,价格实惠,即招即停,比自己消耗灵力驾驭法器要划算得多。
然而二人还没体会到灵兽出行带来的便利,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青年模样,利落的衣袍下摆印着昆仑雪山的纹样,束袖和腰带的布料绣着银色小剑,这正是天阙宗的校服样式。
他“唰”地抖开画卷,手指画中那眉目冷厉的剑修画像,开门见山道:“在下邹怀,天阙宗北峰内门弟子。敢问阁下可是先前拜入青霞宗、后又堕去风月道,欲以万芳圣境之名参与我宗天香宴的齐首席——齐云霄?”
邹怀声音不小,码头上又有很多修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嘈杂的世界安静了一瞬,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又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不过西绝大陆的修士们没有无双剑派的剑修那么狂热,或许是这里有天阙宗的缘故。大伙儿的目光里除了崇拜敬仰、跃跃欲试,还有几分戏谑探究之意。
毕竟一个自诩正道的宗门座下的首席弟子,竟然会做出离经叛道、和邪魔歪道的老祖搞在一起的事情,这无疑更能引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有不少人往祝乘春身上投去眼神,在发现对方并非传闻中的白发红眸的妖艳男子后,纷纷流露失望之色。
将周围人神色尽收眼底,齐云霄不禁暗暗感叹还是春君有先见之明,早先使法子易了容。谁知道天阙宗的人竟会像下达通缉令一样,给宗门弟子分发他的画像呢?
“是我。”齐云霄点了点头,从祝乘春手中接过那封书信,将印有昆仑山和剑的信封展示给邹怀看。
邹怀确定了齐云霄的身份,目光又移到祝乘春身上:“这位是什么人?”
此刻祝乘春已经改变容貌,黑发黑眸没有原本的脸那般张扬惹人注目,简单的红衣穿在身上,却若临崖窥渊,教旁人瞧不清他的底细深浅。他弯了眉眼,表现得纯良无害:“我是春君大人派给齐首席的小厮,风无痕,贴身照顾他的起居住行。”
好端端的怎么又变小厮了?齐云霄盯着那人说谎话也不脸红的模样,无语凝噎,点头帮其圆谎:“嗯。他需和我一起。”
邹怀不禁多看了眼祝乘春,此人脸上的一对狐狸眼格外灵动,教人印象深刻。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小厮罢了,竟能得齐首席垂青。
观二人举止亲近,许是那位风月邪君指定给齐首席的暖床炉鼎也说不准。
邹怀招招手,一只代步的衔云鹤拍拍翅膀,从云中降落至几人跟前。他示意两人上鹤,自己则御剑走在前头,给灵兽开路。
衔云鹤背上只有一个座位,很显然是给齐云霄坐的。祝乘春规规矩矩地站在座位边上,低眉顺眼,双手交叠放于腹前,还真尽心尽力地扮演起了“小厮”。
衔云鹤飞跃数重山,到了陡峭如巨剑的一座山峰前,沿着山崖笔直地冲上天空,悬停在云海之上。
邹怀取下腰牌,一道光柱从腰牌亮起,照在云海中露出来的山峰尖尖上,前方空荡荡的云海上蓦然显现雄奇壮观的浮空岛屿群,岛屿之上,白墙金顶,飞檐走脊,移云造峰,聚雨成林,自成剑门气派。
天阙宗,朝天阙,还真是个建在天上的宗门。
衔云鹤顺利通过法阵,跟随邹怀一起降落至天阙宗山门后方的小浮空岛上。两人下来后,邹怀给灵鹤投喂了一粒灵玉珠,衔云鹤很快又被其他天阙宗修士骑走了。
“请齐首席在此稍待片刻,我去禀告长老。”
趁邹怀离开的空档,齐云霄看看身侧东张西望的某人,无奈至极:“您老又打算唱哪出戏?”
“几十年西绝大陆上诸多变化,万芳圣境给我的信里只字未提。本君若大张旗鼓地来,哪里能看清他们的意图呢。”
祝乘春说完这些话,气息愈发内敛,他冲齐云霄笑眯眯道:“本君也想学一学云霄儿的‘藏锋’嘛。”
他欣赏着云巅上的仙家气派,像进了自家家门一样,边走边惊叹道:“山门不错,比本君上次来看的大了一圈。不愧是有千年传承的道门,真是财大气粗。等本君回去,也给风月道重新捯饬一下,再种点桃花树……”
齐首席赶紧跟上他的步伐,这“小厮”也太不听话了。
祝乘春像只活泼好动的灵狐,左瞄右瞧,这里踩踩,那里摸摸,看似玩闹实则仔细探查着此地法阵布局。天阙宗用来布阵的灵玉大多藏在隐秘山坳、溪流拐角处,于是当二人绕过山门前的大路,岔进一条小路时,听到前方传来隐约的争辩声:
“李沧海,别以为攀上了少宗主的高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归根到底,你只是李家的一个家奴而已!”
“你以为少宗主会喜欢你这种人?哼,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你还当真了!”
“手里拿的什么?呵,胆子肥了啊,我要看的东西居然敢不给,李沅,抢过来!李沧海,我可告诉你,少宗主都修炼到剑元境了,你别不知好歹地缠着他了,啧……绣的什么垃圾玩意儿,娘里娘气的,也不怕脏了少宗主的眼睛!”
“不要,不要抢……你们还给我!”
随后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
齐云霄最听不得这些,迈步从藏身的竹林后边站出来,冷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几人均被吓了一跳。为首欺负人的那个弟子上下打量一眼齐云霄,见他没穿任何天阙宗弟子服饰,嗤笑道:“哪里来的土包子,也敢过问我天阙宗的事?”
齐云霄气势骤冷,迈开长腿又往前走了几步:“过问了又如何?”
祝乘春也笑眯眯地跟着从竹林后面走出来,一唱一和似的:“就是,天下间还没有我们公子管不了的事情!”
那名弟子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齐云霄冷眼睥睨,那人穿着身和邹怀一模一样的弟子服,应该也是个天阙宗的内门弟子,十根手指戴满了戒指法器,腰间佩剑镶满了高级灵玉,想来是个从小到大被宠惯了的少爷。
被他们包围的青年也穿着内门弟子服,模样文弱秀气,分明也和欺负他的那帮人差不多高,却生得十分瘦弱,好似根纤细修长的蒲苇。几人说话间,他正趴在地上,努力捡起被撕成两半的沾了泥的香囊。
“少爷,离家前老爷专门吩咐过,让您谨言慎行,不如先问问他们来历。”叫李沅的人穿着件只印着昆仑雪山的灰色衣袍,腰带没有绣银色小剑,大概只是名天阙宗的外门弟子。
另一个人却怼道:“李沅,都说了在宗门里不能喊少爷,要喊师兄!”
他一脸谄媚,教唆着:“景澄师兄,要不是少宗主给李潵改名,他能用‘沧海’这名?没有教训他,已是师兄您宽宏大量。可谁知道这小贱人竟敢爬少宗主的床,还妄图绣什么香囊——景澄师兄教训家奴,还轮得到外人插手?真当天阙宗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指手画脚的地方了?”
李景澄觉得言之有理,颇为高傲地指了指齐云霄:“李沅,李洱,上!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包子教教我们天阙宗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