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喜欢的人我是没见到长什么样。

我刚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她是未出阁的小姐；等我知道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她已经大胆的为爱私奔了。

爱情来得像突如其来的滚石，坠落的极快，铺天盖地地砸来，而她的行动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的让人没反应过来。

再等我找到私奔的红绡，她已经嫁为人夫，并且赶上朝代变革打仗，丈夫到前线参军去了。

她独守空房，没财没势的，只好灰溜溜回家，家又收留不了她的，自己做起了小本生意，结果又被家里看不惯的姐妹打压。

这哪叫结情缘啊，这不是家里长家里短的宅斗吗！

这个人间历劫都叫我看不懂是什么劫了。

而她这一世也算不得寿终正寝，确认没有后续了，我才和都满回了神界。

回到蓬莱就收到了红绡的邀约，并且看起来信书放置在收件处有一会儿了。

碍着两界流速不同，她又早我们一步回来，如果是刚回就发出邀约，信放这里有一会儿也差不多。

-

到傍晚时分，我站在琼花宫门口，未进殿内，就听到里面传来袅袅乐声。

进了宫内，穿过走廊，见到石桌边另外的仙女吹竹笛伴奏；偌大的空地中央，红绡一身锦罗华衣，左手拎着一壶酒，腰间佩戴禁步，随着脚尖生曳，曼妙娉婷的舞姿，在空中发出清脆的脆响，扣着人心。

手腕柔柔勾、点、提、压，伴着铃声划过优美相思的弧度。

我安静地站在一边欣赏了动人的舞蹈。

她的舞态娇媚，神韵却是几分戚哀伤神。

一个回眸注意到角落中不出声的我，她像被叫停的云端，暂停了下来，挥手让伴乐的仙女先离开。目送了仙女的背影，我刚刚也支走了都满，现在空地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后，她因为喝酒跳舞面颊酡红，脚步踉跄地向我走来。

我们无言对视了一会儿。

她一个满怀扑到了我的身上，抱着我就开始哭诉这三十年的下凡经历。

红绡没有跳舞时的气定神闲，反倒因为有了倾诉对象，再不覆之前的端庄威严。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

“我设定的剧本不是这样的。我明明想的是经历扭曲一点可以有利于情缘的加深，这样他就能对我念念不忘了。”

“我明明都买通了司命殿的人照着我要的剧本给我写的劫难内容，本来都可以实现的，都怪一个小仙娥打湿了我的剧本，上面字都糊了。他们又不跟我说，自己跟着糊了的剧本改写剧情，让我吃了那么多年野菜，吃野菜就算了，本来都快过上好日子了，我居然就死了！”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我就摸过他小手没两回！”

“……你还喜欢他吗？”

“呜哇哇，不喜欢了，爱都在等待里消磨殆尽了！他去前线居然连封信都不寄给我！我本来就因为他去前线成了寡妇，不寄信回来，这跟让我当彻底的寡妇有什么区别！这人一点都不好！他没有责任！他一点都不知道我成为寡妇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啊！”

红绡抱着我哭得泪如雨下。

她一上来知道自己轮了个剧本之外的回，就杀到司命殿找之前买通的小仙娥问清楚情况。

因为这是私底下开通的生意，凡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的剧本已经在改命了，相当于她吃了这哑巴亏还不能伸张。

她本身也心虚这个事情，所以没大肆同别人伸扬，这段不见的时间，还是拿出去散步当的借口，现在吃亏了也只敢在自己的一宫跳舞发泄郁闷。

我摸着她的脑袋，顺理着她的心情。

红绡难过的继续向我哭诉衷肠，一副想忘又忘不了武将的模样。问她那人是谁，她说过去了，不用再提，我看她还是这样的伤心，想了想，

“我有炼制忘情丹，你要吗？”

“一颗解千愁，给你打折便宜点，十两银子一颗。”

“……”

“要！”她哭着斩钉截铁道。

然后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个忘情丹质量怎么样我也说不上来。

至于怎么会炼制忘情丹，这就是意外了。下凡之前很意外的掉进过一回水里，等咕咚爬起来时，结合地理位置发现这好像是忘川水。来都来了，那就取了原料炼丹。

质量不能保证的原因是，我不太确定我拿的是不是忘川水，因为这对我压根没什么效果，导致我都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红绡哭得眼眶红红盯着手中的药瓶，没有立即服下。

“你知道这一批还有哪些神仙下凡历劫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唔，好像有一个很出名的人，似乎是司法天神杨戬？”

红绡不确定地回忆道。

我：“……他不是经历过封神战争肉|身成圣，怎么还要去人间历劫？”

“其实如果是封神榜上有名还要下凡历劫的都是心中留有遗憾，要破除遗憾才会下凡。其余不在榜上又有官职的都是强制性要历劫，二郎神似乎没上榜，就在第二等强制性的名单上了。不过他是玉帝的外甥，历的劫总归会是轻松一点的。”

红绡带着鼻音解释道，说着她语气微顿，用微妙的眼神打量我，“阿朝，你不会在人间凑巧遇到了二郎神了吧？”

她知道在凡间遇到的人是我。

“他我没遇到，我遇到另外一个人。”我描述了那人的长相，红绡说下凡的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下凡的神仙基本上都长得与神魂一样。

我思索，那人大概就是有仙缘的普通凡人。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一听小仙娥说是杨戬过来拜访，喝醉的红绡先是呆愣的反应不过来，下一刻明白过来是谁，吓得从凳子上摔下去。这个点来拜访，刚做亏心事，这就被人逮到头上了？

她慌里慌张的将药瓶收好，又慌忙站起来匆匆收拾仪容，不敢让司法天神在门口久等，就让杨戬进来了。

我淡定地从桌上翻转茶盏，倒了一杯花茶来喝。

红绡迎上去让人看不出心虚，掐着手绢试探着说：“二郎神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拜访我们琼花宫了？”

杨戬只走到走廊的尽头，没穿战甲，穿着一身清朗的正装，衬得人笔挺修长，见到红绡即便擦过眼泪还是两眼通红的样子微顿，他言简意赅的说明来意：“我回来的时候听司命殿的人说，他们失误让余容夫人你再次历劫，派我来看你情况如何。”

“就当做一番修炼，很快没事了。”

红绡初听一阵心慌，等听完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面上无碍回复，“谢谢司法天神的关心之意。”

杨戬轻轻地颔首，关心送到位后没有立即离开，红绡抿唇，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现在……”

氛围莫名的凝滞僵持。

我轻轻抬了眼，看什么情况，发现这二人停顿下来都是在看我。

我轻促眨眼，与杨戬有很久没见过面了，上一次还是让都满跑去给他送礼来着。在这种情况下，我好像坐着也不是，继续喝茶也不是，我就拢了拢裙襦走到红绡旁边，插科打诨地关心，

“听说，二郎你刚下凡历劫回来，需不需要也来一颗忘情丹，一忘解千愁？”

杨戬没有说话，他定定看着我。

那双含情眼落了一层稀碎温柔的水光，照在我身上，过了很久好像又没多久，他轻笑着挪开视线，尾音飘飘，平添几分亲昵说，“不用。”

“我去哪吒那里拜访，碰巧见到都满，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来这天宫了。”嗓音在喉腔里滚动一圈，他若无旁人地卸下平常的不与人亲近，他语气很慢，带着探究地说，“所以，这段时间你常来的是天宫？”

“差不多。”

“你前段时间……你之后要去哪里？”他望过来中途改了口。

我想了想，“回蓬莱吧。”

“介意我去找你吗？”

“自然是不介意的，就怕你会扑空失望。”我说。

“那倒不会。”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虎头蛇尾的一番问话，杨戬问完后，瞧不出是什么意思地告别离开了。独留红绡讶然我们二人之间的熟稔，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认识啊？”

“你应该也认识，小时候他还带着都满给你浇花呢。”我歪头，露出浅浅的笑意，在见不着杨戬的身影后，我问，“神仙下凡的神魂可以压制吗？”

“不能吧，神仙下凡历劫的神魂强大，那自然安全一点，应该没有哪个神仙会把自己的神魂削弱再下凡吧？”红绡想了下说，后知后觉的反应到了另一件事情，嗓音骤得拔高，又发现不对立刻压低，她不确定地重复，“小时候的战神给我浇过水？！”

看她这么兴奋，我就不打算说出真相，那不是浇水是溺水了。

见我不说话，不由得相信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在一旁激动的碎碎念。

而我在思考之前见过的两例神魂差别，杨戬的我感知不太清楚，能够明确感知到红绡，也许是因为她吸食了我的血的缘故。

等我回过神来，就见到红绡扭扭捏捏的，她说：

“我是不是得该叫你们一声娘和爹呀？”

“……”

我：“……大可不必如此郑重，不必喊我娘亲，爹你自己上前问他认不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