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众人抵达瑶池时，除了仙雾飘飘，只看到宴会上满地的凌乱。过了一会儿，先是采蟠桃的仙女来报大圣偷吃蟠桃，再是造酒的仙官说有人偷吃了玉液琼浆、八珍百味，其次是太上老君说有人偷吃了九转仙丹，最后是赤脚大仙来最后一击，说大圣假传旨意。

灵官跑去各殿出访，合计最后捣毁蟠桃大会的元凶就是齐天大圣。

猴不仅走了，还带着一众仙酿仙果走了。

玉帝十分恼火地让托塔李天王再带众神去围猴，势必要把它捉上天来惩治一番。

属实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因为蟠桃大会毁的不能再毁，仙桃都没了，别说近期，是近百年都不能再办，所以我就向药王告别，药王也在郁闷怎么会摊上这么大一坨事呢。

我笑着说：“也许是我与蟠桃大会无缘吧。”

挥挥衣袖不带留恋的同他告了别，转头就跑离人间近的梅山。

因为人间的花果山现在肯定打得热火朝天，我在天宫又看不到具体的情况，自然要跑能看热闹的地方去，我就想到了许久未见的小福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是玉帝的亲侄子，这回蟠桃大会没来，但是我想他那边肯定能了解战况的。

从华山一别的五十年里，我偶尔跑去见见他们聊聊天，等隔年的时候就完成了跟杨婵的约定，喝上了亲自酿的桂花酿，还喝到之前错失的仙酿。后来见证过很多风景，我突然想到人间的及笄礼很重要，但是我两个都错过了许久，就专门买了礼物重新补上。

后面去人间差不多三十年的时光就失联了，反正能续上的联系全看我什么时候回到小屋，和什么时候来了兴趣想到就买点礼物单向送过去。三十年不见的时间洒洒水，肯定只会想到我去哪座仙山呆久了，不会怀疑到我跑去了人间。

所以我非常淡定地到了梅山幕府，一下子被见过的梅山兄弟老张认出来，高兴冲里面禀报我的到来后马上把我迎了进去。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身月白新衣，但是长相没多少变化的杨戬迈步过来，胸膛起伏微喘的，似乎是刚听到禀报就过来了。

见到我笑吟吟地戏谑说：“姐姐终于记起有我这块小小的地界了。”

“明明记得是人。”我随心地回嘴，然后直奔主题，“梅山能不能看到人间花果山的热闹？”

“花果山？”杨戬不解。

“小福包你应该听说过齐天大圣吧？”

“前些日子被天庭招安，不满意天庭安排的官职，后来下凡自称齐天大圣，结果又被天庭招安到天上，建了齐天府的齐天大圣？”他思索后说。

我诧异：“小福包你还是挺了解这只猴的经历嘛。”

杨戬抿唇一笑，“他的经历波澜壮阔，在这平静的神界中就像沸腾的开水，别具一格，我想神界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

巧了，我就是那个刚知道的。我深沉说，“大圣刚才在蟠桃大会犯下了十恶之罪，被李天王带兵去花果山围剿他了，你这能不能看现场版围剿？”

“蟠桃大会？围剿？”杨戬听完我的话恍然大悟的哦了声，他轻撇嘴巴，嗓音很轻，带着难过道：“果然，姐姐也就只有想到用处才会来找我。但是很可惜，我这没有这种法宝能看现场，难为姐姐白跑一趟了。”

尾音像羽毛一样柔柔的勾人心，话语却是与众不同的阴阳怪气我。

阴阳怪气我三十年没个音信，现在又不声不响地蹦出来。我思考，我跑人间之前似乎有说过我要去外面游历的事来着，顺带还说了小白的情况，免得他们日后问起来。

“那我可以去人间看现场吗？”

“不行，神仙出入凡间得有玉帝旨令才行。当然，我们梅山除外。”杨戬背靠椅背，老神在在，慢慢悠悠地说。

于是我叹口气，装模作样地起身：“看来我只好返回蓬莱了。”

见我真要走了，他欸了声，憋不住气地出声留我，“我也没说没有其他办法不能看到啊。”连忙起身出去叫了声老姚，让他派人去花果山看看情况。

他堵在门口转头别扭道：“我说走，你还真走了啊。”

“毕竟梅山的主人都开始赶客了，怎么能不走呢。”我眼底笑意流转。

他又让我重新坐了回去，安心等那边的消息过来，没有问我这三十年跑去了哪里，而是问我是去了蟠桃大会现场，才知道齐天大圣的事情吗。

我也没有隐瞒的说是药王邀我去天宫，因为他的身份在，本想让我参与，品尝玉液琼浆，各色珍品，没想到半路蹦出个猴，白跑一趟什么都没了。

“真可惜。”他说。

但是他的神色提此稀疏平常，没有觉得可惜的表现。

我注意到他的神情，在等候的时间里太闲了，想到了以前听过关于小福包的八卦，如此大好的机会，不由得想要现场解惑，我说：“连排名末端的龙族都能去的蟠桃大会，怎么独独三界第一战神落了单？”

“想知道原因？”杨戬闻言挑了挑长眉。

我点点头。

他为自己重新斟满茶，语气淡淡，“就是外界传闻的那样罢了。我的母亲思凡下界，与我的凡人父亲结合，后来父亲死掉，母亲被镇压桃山底，被我斧劈救了出来。玉帝不满我劈桃山我们生分了，就不想参与他们组织的宴会而已。”

是蓬莱流传过的一个版本，但这显而易见的就是在诓我，要不是有小时候相处的记忆，我大概能被骗到。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道。

杨戬扯出了笑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色彩，他望着杯中的倒影半晌，“我劈完山后获得了称号，也是那时才知道我母亲下凡，在玉帝的默许下与他们做了交易。”

“可以下凡结婚生子，前提是守护玄鸟。而他们知道我的父亲命中有一劫，却不许我的母亲插手更改。等父亲死后，她就要去山底守护玄鸟，只是碰上玄鸟冲破封印，我的母亲选择以身镇压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明明是母亲知道后果选择的道路，但我还是任性怄气地觉得他们在算计她，也不想靠近他们的权力漩涡，选择在这梅山落脚创立幕府，畅意自在些。说起来这处好地方，还是商周大战时发现的。”

原来交易的内容是这个啊。

我当时只是知道有交易，因为素未谋面的男主人跟明明可以花钱规避的离别，还有瑶姬的不作为，联想到也许是他命中有一劫，不敢插手更改命数。没想到更是瑶姬的倒计时命数。

所以之后她是知道自己结局的向我告别。

杨戬因为谈论到母亲低垂的神色有点伤怀，我打岔说：“反正你还年轻，任性点没什么不好的。”

他看向我的方向，轻笑了下，“不年轻了，放人间我都是百岁老人了。”

“这话说的，我认为你在阴阳我。非得跟人间比较的话，你该比你的样貌，年年十八，长得这么俊俏，谁不夸一声年轻，喜欢。放人间，媒婆给你说亲，嘴皮子都不用张开。”我语气轻谐，插科打诨道。

“你对人间婚嫁这么了解啊。”他笑。

“当然，”我刚从人间回来，聊到兴头上差点说漏嘴，我不明显地停顿接着说，“好歹我之前在人间呆了这么久才回到蓬莱的。”

关于这个话题没有说太多，之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将回来后，马不停蹄地过来汇报花果山的近况。

说九曜星跟四大天王都败在下风，派出去的十万天兵也没有将花果山攻下来。

杨戬哦了声，一下子直起腰板来了兴趣，眼睛不自觉地放亮，“这大圣当真这么厉害？”

“千真万确。”

“你出去通知准备其他兄弟们，让他们好好准备一番，等到时候天庭下旨，我们就去好好大展身手，给你们讨赏赐来。”

“是！”小将听此兴奋地不疑有他，立刻退出去把消息通知了。

空间又恢复成了刚才的两个人。

杨戬松懈下来，转头见我定定看着他，一下子从神气笃定的状态转变成羞涩的问：“怎么了？”

“只是意外的发现，小福包你刚才格外的帅气。”我坐姿惬意，将手撑在茶几上，垫着下巴，视线转而眺望到门外蔚蓝的天空，“这么肯定玉帝会派人找你们啊。”

“自然，就算玉帝能多等些时日，其他人也会坐不住地举荐我去。因为我幕府的兵各个都是精英能打。”

然后不消时日，还真的被杨戬说中，玉帝差了鬼王来真君庙宇传调兵旨令。

我凑热闹地跟着去了庙宇，没去前面的神像正门，在后面的休息处呆着等他回来。等他们调兵走后，我非常顺利地下山，去附近的人间小摊买些零嘴。

我嘴馋了。

也就只有灌江口一带喜欢吃辣，我们在人间的足迹完美地避开灌江口。

我没想到的是这回杨戬回来的这么快，门口的鬼判提醒我道，我自认为跑得也不远，回来也不至于撞上吧。

那齐天大圣这么弱？

杨戬穿着一身银色盔甲，低头翻看放休息处堆放的案卷，我为了避免被说原来跟着来是为了偷摸下山买吃的，决定先声发制人，关心道：

“小福包，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杨戬没有立刻反应，稍慢地发现是在与他说话才抬起头，是完全与平常不同，唰的一下像某种动物一样地抬起脑袋。他微歪了脑袋，疑惑地看着我，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连忙丢下了手中的案卷，围着我打圈观看，连连称奇。

明明长相是相同的，但行为处处诡异地像只猴一样。

猴？

“是你呀。”

“孙大圣？”

我们一同出声，猴子版杨戬大笑出猴声，然后他很自然的伸手与我分食，还问，“仙女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们在人间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它看起来刚化形什么都不懂，我就好心地跟它说了一点在人间的规则，后来它继续赶路求学，我们就没见过了。没想到大闹天宫的是当时还是懵懵懂懂的小猴子。

我没说我在此的原因，反而问出它身上的经历，得知事情的完整版本。

先是诓骗他到天庭当大官，实际让他做养马没什么地位的弼马温；后来说专门建了威风凛凛的齐天府是个大官，实际连蟠桃大会的门槛都够不上边。

被骗了就反抗的赤诚勇气属实可畏。

“又一个二爷来了！”

外边的鬼判惊讶叫到，猝不及防的本来还好好聊着天的孙大圣立刻钳制住我的手背至身后，在我要挣脱时他轻轻解释，“俺老孙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牵及仙子下水了。”

话音刚落是原版杨戬握着三尖两刃刀高大的身影，他先是注意到我，又看到我被制伏误伤的姿态，目色寒意地盯着我身后冒版的自己。

孙大圣不嫌事大哈哈大笑：“小福包！”

“堂堂战神，你怎么会配这么幼稚的名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想揍他了。

杨戬疾声：“干你何事？”

“二郎你不知道吧，现在的庙宇可是跟我姓孙了。”孙大圣口出狂言，他紧盯杨戬的锋芒，推开我，用身法一跳躲开刀刃的攻击，又有我吸引注意力地立刻从窗口逃跑。杨戬不知为何没立即跟上去，驻足了一下，就气势汹汹地提着刀追了出去。

而我被做戏做得十分充分，压根没收力得被推到案几，惯性冲倒桌上一片的案卷才缓冲下来，听着一连串的落地声，我站起身揉了揉手腕，抱怨，“劲真大。”

我看到地上差不多空了的零嘴纸袋，突觉一阵大亏。

合着我专门下山买的零嘴就只有一点进我肚子，我还被吃大头的人推得摔了一跤啊！

-

杨戬后来捉到了孙大圣。

是众仙出动才抓住了一只猴，不得不说的确是齐天大圣，神通了得。

后来得知孙大圣因为不死不灭，被判了压五指山下五百年徒刑。

但是杨戬不知道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持续到去华山见到杨婵也是如此。

杨婵敏感地读懂了情绪，背着杨戬悄悄问我原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想了想，似乎是从捉孙大圣后？但是原因我想不明白。

我只能知道这种情绪似乎是因为我而起，因为他近期任性降低了与我说话的频率，多用行动来代替。我在这种方面想不明白的事情通常选择不想，因为我不想跟在别人心情后面的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