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醉酒的都满留在梅山,杨戬送我回蓬莱后,神色略微复杂地提到平安符。
“怎么了?”我问。
“…没事,只是日后出行让都满注意点。”
我昏沉的脑子一时间对这话的含义转不过弯,双眸看着他不欲多说的模样有些奇怪,回小屋的眷恋大于此刻的好奇心,我便点头敷衍说:“好的,我会帮你转告的。”
“……”杨戬说,“好好休息。”
我没什么留恋的告别小福包,掩门进阔别了半年多的小屋恢复精力。
小白跟着我,等我一到地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怀抱去自主摸清环境。临睡前我回想了小白的生存能力,基本上只是跟着我,吃的全靠自己捕,那么在我睡着的这段日子它应该也能独立存活。
我就大胆地跟它说我要睡一会儿,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他跑了出去。我在归属庭院后边,葱郁的林间施了术法结界,就近的,身形变化成飘渺不定的云雾隐没于其中,依靠睡眠来恢复。
虽然可以凭依打坐弥补、消耗过多的火系分子,但是我懒。
可以用躺着睡一觉解决的事情,干嘛还要劳心劳力的坐着来解决,就是时间没那么快。
因为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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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年月,一觉睡醒,精神气爽。
我从结界中出来,听到屋里蹭的动静,撞倒了瓶瓶罐罐带来的叮叮咣啷的一阵响动。
过了一会儿,白色的长毛猫跑出来后见到我改为走两步,走着走着停住脚步成了蹲在门口与我遥遥相望。温顺的毛发自然的披在身上,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色彩的浅色玻璃珠茫然又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我。
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大概是我身上的气味足够熟悉,它重新迈步地朝我走来。
我俯身抱起来了到脚边的小白。它的体重没有变化,没有我的存在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我温柔地顺毛摸下巴,将猫抚摸的连连眯眼打呼噜后,才不紧不慢的迈步走到屋里。
大厅里放的东西简单,除了一些空瓶,就是收集来的一些奇珍异宝充做的摆设。虽然目前看起来凌乱的点,但是设下的结界没有破坏,那就是没有人进来,全是被闲得无聊透了的小白弄乱的。
我没有管这些,先是抱着小白去屋外的收信处看堆积的信件。半年时间不在,已经堆积了一摞高的信件,大部分全是做买卖的药坊问姑奶奶我是不是又去外边闲云野鹤去了。
以前就有我有钱就去外面野,不按时间卖丹药的例子在。反正我是按心情炼药,这个先放一边。
还有部分是都满来的书信,他问我怎么不说一声就回蓬莱去了,然后问我过年要不要去梅山过。
梅山靠近人间,也有一年四季,我现在对冬天避之不及,更不要说去梅山过冬天了。
我果断提笔回,不去。
等回完后我才发现,这封信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我居然睡了一个月嘛。
我以为只要一周就好了。
这个恢复速度属实很慢,我又想到了刚开始睡的五年,那个更漫长。
怪不得刚才小白见到我那么的生疏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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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房间,我先带着小白出去野玩,看看蓬莱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
大家活得很安逸,稀疏平常的趣事很多,什么特别大的八卦倒是没有。
于是我回家盘点了自己的储蓄,想了想还是要挣点钱糊口的又把副业提上日,随机接诊幸运病人。
喝喝茶,看看病,日子过得非常舒坦。
舒坦到我都开始琢磨起熏香来了。
等年后都满学成归来,我收到了平安符后,理解了当时为什么杨戬要跟我说那番提醒的话了。
只有我手掌大的平安符精致的跟初始我看到的版本已经大相庭径,压根看不出来当时的原型,精美到美轮美奂。
花型的符包通体紫色,用淡紫色包边。左边留白的部分,用金色绣线绣出繁琐的平安二字;右边则是采用绣工与捻出来的白色丝线,绣出了放太阳底下能随着角度变化,折射的光彩同时变化的琉璃花朵。其中花蕊用的是鹅黄的丝线,起着同样变色的效果。旁边还有金色的浮云点缀。
符包上的凤尾结与底下的挂穗是同色的白紫渐变。
让人看了不得不叹一句,都满手艺了得。
才短短一年,就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进步。
但是。
渐变的丝线漂亮吧。
白紫挂穗漂亮吧。
都是拔了人家鸟儿漂亮的尾翼,一根根揉搓做成的。
还有符包的鼓囊全是鸟类尾羽绒毛的填充。
难为都满费这么大心思作出来这么好看的平安符。
就是被取了尾翼的鸟都是开了灵智的,有的还化形成了妖,有的还能追溯到当年封神大战的参与人物。
我:……
都满列举完感觉到了不妥讪讪地不说话了。
“妙啊,都满。”而我在沉默后,发自内心的夸奖他。
没想到只是在梅山待了一年,都满就变得这么灵活。这一波叫一举两用啊,既做了平安符,也拉了日后充当锻炼自己的好对手。
至于怎么跟那些有名气的鸟身妖怪搭上手的,这还得从小福包身上说起。他自己本身的仇人很多,都满对于这个无所谓,但是知道路遇的那人原型是孔雀后跃跃欲试的提出比试的要求,输了的人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孔雀见他也是鸟就答应了,但是因为没把他放眼里放松了警惕,切磋落下一成,又因为梅山一众在,他愿赌服输的看着后辈。
然后都满的要求是让他化为原形,他照做。
都满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拔了人家的漂亮尾羽,气得孔雀当场叛变撵着他打,后来莫名其妙变得乱糟糟的结局还是经由杨戬劝阻解决。
通过都满口述的经过,我觉得都满没做错,他都提了要求,还按照约定做的事,这件事情他非常占理。
我笃定。
潜意识忽略他们一开始就没说什么具体要求的事。
反正错不在都满。
我:“你还记得人家叫什么名字吗?”
都满回忆了一下,神色茫然,不确定地说:“……孔雀?”
以我匮乏的记忆,我还真不记得有叫孔雀这人的。
管它呢,我兴致勃勃地将百鸟朝凤施上充满祝福的灵咒,在都满没反应过来的目光下挂到他的腰间达到咒成。
“这是绣……”他连忙要解下来。
我拍了他的肩膀浅笑阻拦,“以后再帮我绣一个就好。”
要是我一开始说让他自己绣一个他肯定不会这么用心绣一个成品出来,只是没想到现在的成品会这么用心。
与我呆了这么久明白我是什么用意的都满停下手,委屈地瘪了瘪嘴后,说:“下回我绣的你一定要戴。”
我颔首,单手抚摸趴在膝头的小白身上,我想,
往后的日子应该是活蹦乱跳有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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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动物随便喂点仙界的草木就能延长寿命。
自都满回来后,我平凡的生活又陷入到了鸡飞狗跳的状态中。
现在我是看的那个人。
可能因为都满薅过的鸟类太多了,鸟儿口口相传,将都满在江湖上都传得有名起来。我们有钱再次跑外边闲逛的日子,已经看过不下三回都满被化形成人的鸟,更甚者还有偏远传说身披羽毛,能飞不善走的羽民国人找上来踢馆子的生活。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他毫发无伤。
于是我们带着小白,去淌八卦绯闻中传播的危险之地玩玩,偶尔还能跟师门出身的弟子们同游一段路,同涉一段险。蓬莱已经逛够的我们跑去同在东海之上的流波山上闲逛。
顺带完美践行当初在人间跟都满约下的决定。我救人,他伤人,赚取一大笔不义之财。
我颠了颠手中荷包的重量,被满意到的笑得眯起了脸,“果然当土匪是最快乐的事情。”
当土匪黑吃黑更快乐了。
现在做人唯一的良心是不对老实人认出手,那就只能苦了那些原本就想下黑手的人了。
我愉快的与都满击掌。
小白一路上与我们狼狈为奸,吃了仙草后已经超过原有寿命的活到了二十岁还能活蹦乱跳的。见证我们涉足危险而懒懒倦怠的呆在我怀里等待解决,偶尔还能配合的演个戏卖个萌,我们一同游历在人间不曾见过的风景。
它喜欢舔舐自己的毛发,偶尔喜欢□□我的手指。大多数的时候,比我还高傲的将我当做代步工具黏在我身上,让我赶路,自己悠哉的趴在我肩头看风景,摇晃尾巴。都满抱它还不乐意的要蹬人家。
但更多的是喜欢顺应自己身体的本能,来勾搭我只是因为我好看,我是旅途,它喜欢顺应自然。
似乎是知道神界的仙草会有长寿作用后,它压根不碰神界的吃食。
像普通的凡间猫咪,又似非凡的常物,选择跟随我,又不眷恋长寿,只眷恋自己。活了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五十年后,一点也不知道留恋的在我们抵达瀛洲的某一日背着我们出了门离开。
我在客栈安安静静地等待了一天,也不见得它会回来的痕迹。
然后我们没再逗留,相识一场,我们用黄沙堆了小土堆,当做衣冠冢。
风一吹就散了。
有了五十年的陪伴故事,可我对这种离别没有太大的感伤。
我望着漫天飞舞的风沙,被玄鸟的温火浸泡过身体后,似乎能格外敏感地感知到空气中的热意黏附在体表上。
我伸出手指与无形的空气相触,无形的情感消磨于此,我鬼使神差地说:“我们得去趟人间。”
“好。”
都满永远满足我要求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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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所知的通道都有人把手,这回还是属于偷偷下凡,不可能走梅山,所以我们去了一开始上来的路径。
我们回到了蓬莱。
抵达迷雾森林前,我同都满说自己先进去,他过一刻钟再进。都满虽然疑惑,还是听从的在外边蹲守。
我起初是从容的在森林里走了一段路,确保回头见不到身后人的景象,我又环顾四周,周围静谧的只有森林自己本身的声音。
目视前方。
我深呼吸一口气。
三、二、一
我摒弃端庄,肆意向前奔跑,飘逸轻薄的裙摆在我腿间摆动,碍着我的奔跑描绘好看的波浪。因为奔跑,耳边的风轻柔又畅意自由,吹起我未挽起的发丝,带着我跑过的路径将鸟群惊得飞起,一阵兵荒马乱。
我笑自己给森林带来另类的热闹。
为什么要提前进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放都满来我肯定跑不过他。
我在惊慌中带着顽劣笑意地跑到了曾经到来的位置,站在庞大的古树前与它遥遥相望。
仿佛能透过现在的参天模样窥见生命昔日弱小,不逊,挣扎着生存长大的过程,未来不可得知,往路已经定下。
我大概是有点羡慕小白的,它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生死。
伴着一阵风吹的沙沙音,都满也跟着到来。
我们穿过光怪的时光与色彩,转眼间抵达了登葆山。
下山之后见识到了人间又是一趟翻新。
这回我没想到会有一个小姑娘上来搭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