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最起码睡了两个时辰。
这期间我用了一顿午膳,还与找来的老康交谈了一番,都没能将他吵醒。
在卧榻百无聊赖静坐,旁观了雕栏画栋的红木窗边一场蚂蚁觅食成一决胜负的场面,等结果决出来,杨戬仍然在睡眠。
瞧外头阳光正好,我便出去晒晒日光。
不久,屋里头传来动静。
我刚颇有闲心地折了院子里一株绽开的小白花,门就打开,让我与伸懒腰出门的人四目相对,将我新鲜出炉的罪行尽收眼底。
……这个时机倒也不用卡的这么准确。
我面上对被捉赃是丝毫的不慌。
最终还是杨戬先放下手,神情愣愣开口:“阿朝,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颔首,笑盈盈调侃:
“为了避免哪个小哭包醒来找不到人落泪丢人,只好先留下来等他醒来了。”
“……倒也不会到这种程度。”
说着他脚下生风的向我迈步过来,大概是灵力消化完毕一身轻,像山一样的影子在我面前倾覆下来:“姐姐,下次你还要这么玩的话,能不能温柔一点?”
他带着商量语气地说。
这话很让人意外。
我觉得这位战神是真的不记打。发现我抬手,极度自觉地低头,让我不用费太多劲的将摘下来的白玉兰销|赃回他的头上。
我把花朵簪进了他的玉冠里,语气辩不明道:“还想有下次啊?”
他回想了其中的痛苦,连忙摆手:“短期内还是先算了吧。”而后边抚着花朵边直起身体,两手自然垂放身体两端,十分神气地向我展示全貌,含着笑自信道,“我佩花好看吧。”
杨戬本就生的一副好面貌。
穿上冰冷的盔甲时,浑身充满着天神的威严不可冒犯的气质;换上日常的装束时,又是另一番温润阳光好接近的模样。此刻眉目如墨,靥畔生辉的才子韵致,佩上髻间点缀的一抹白色,称得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是过往不常见过的一种美型。
我点点头将所想夸出来。
“那也是因为姐姐折的花万里挑一,好花衬神采。”小福包张口就来。
过于谄媚,必有所图。
我不由得回想起小福包以前无事阿朝,有事姐姐的叫唤记忆。
而后小福包踟躇看向我的神情带上了些许羞涩不好意思意味的笑容,娇俏的、近似于撒娇的喊了我一声姐姐。
迎着我的目光:“既然姐姐你花戴都戴了,能不能帮我一个举手之劳啊?”
“你说。”
“幕府的兄弟跟着我四处斩妖除魔,没有官职在身,也比旁人多些掣肘,这一路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落下了一身病根。我不能独享了好处,却不带他们。”
语言凄凄惨惨动容十足的讲述了他们幕府相识搭建的组成过程,在我被几出忽悠进故事后,到是让我琢磨出味儿来,“你想让我帮忙看病啊?”
小福包被道破真实的目的后,也不继续讲前奏故事,双眸水汪汪诚恳的盯着我看。
这对我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难事,看在漂亮美色上面答应也不是不行。
但是吧,这个人啊,它闲下来可能就有点不正经。不喜欢别人吊胃口,但喜欢吊别人胃口的我缓缓说:“行啊。给钱就行。”
杨戬说钱是小事。
我做作的抚弄了耳鬓的头发,语气慢条斯理:“主要我这个人吧,去蓬莱打听便可知道。我在蓬莱,可是一诊难求,专攻疑难杂症问题的诊,其余普通的小病都入不了我的眼。 ”
杨戬沉吟:“加钱。价钱随你开。”
“……”
金银面前,我准备的词都差点劈了叉点头应下,得亏我意志坚定的咽下,我定定心神才继续道:“现在我刚好也有一个小请求,如果你们幕府能答应,那这次就不收你们佣金了。”
“只要我能办得到。”
“其实挺简单的。都满跟着我,打架的路子太野,及各家所学又太杂,现在想要他进幕府学习一番,见见不一样的世面。”我说。
这个念头在神界云游的百年里诞生,但都没有让它落实。
比起法术,我的身法是有点糟糕的,想当初近身战属于胡乱摸索自成体系,等被老爹捞回去进行一番正统纠正勉勉强强算纠正了一些坏习惯,然后因为我的体格原因,身法属于精巧够用。
再等我后来法术大成,体术老早就被我丢一边,目前用来糊弄都满勉勉强强够用,最重要的是用我这种原来的路数套在都满身上真的很奇怪。
如果非得要说奇怪在哪,我自己打起来一定是属于精致的刺|客流,但是都满的体格比我壮将近一倍,就……打起来照猫画虎不伦不类,还透露出了一丝丝的……猥琐。
作为审美正常并且要求到了方方面面力求整洁,昔日与其他已逝同伴组队解决麻烦,我寻思着我以往应该打得也很有风度吧。
这种体格问题放五百年前我还能想想办法,现在的我……完全束手无策,因为我本人不靠体术体格吃饭,再加上打起来无人能突破法术近我身,相关知识基本上全忘光了。
目前就靠都满自学成了野路子,有丝丝变态的打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百年里找寻其他人刷经验对战的及各家所长需要找个老师再纠正一下,避免破绽太多,对上妖兽还能应付的过去,对上同为人形正统学习过的神仙妖怪那就不好说了。
就像昨晚被杨戬三两招制服。
对杨戬产生这个念头是因为他可是当代广为流传的第一战神,经验丰富,打斗起来大开大合,极具美感。就像昨晚只是与都满简单的过了两招,身形有种我不懂但是仔细观察有种特殊自然的韵律。
不求都满能先学大开大合,能不破绽百出是最好了。
杨戬听完我提出的要求神色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我问这个请求很难吗。
杨戬摇头只说我府里多添一个人手是小意思,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更具体的要求。这个我说随意,然后他问我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吗?得来没有的答案,“好说好说。”于是眉飞色舞提前拱手跟我感谢。
“姐姐的大恩不言谢,我现在在这里替幕府兄弟,谢谢姐姐。”
我心安理得的接受,接着想到了他还没醒之前的事情,我提了一嘴那时老康来找他,复述当时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老康最后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老康见到我出现在杨戬房间里很讶然,斟酌着问我二爷在屋子里吗?我说在,睡着了。
他又问怎么睡着了?我回体虚。
这时候都睡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灵力修补到哪种程度了。
老康最后问我一直在这个屋子里吗,我点头后,他立刻支吾着后退一步,说打扰了,等二爷醒了再来。
不知为何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想不明白,我便看蚂蚁打架发散精力忘记想了。
“……”
杨戬,“你没解释,就这么认了下来?”
“解释什么?”我目露疑惑。
解释你睡着是自己昏睡过去,不是我揍晕的?
他听完看着我神情复杂明白些什么,伸手盖住抹了把脸,深深吐出一口气:“没关系,老康可能因为你在我屋里误会了什么,等会儿我去解释就好。……阿朝,你以后可以去稍微那么正规的地方看别人跳舞,像昨天那块地,它鱼龙混杂不太……正经。”
前半部分的误会我点头他自己去处理,后半部分的内容我不可置否:“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特色,因为有需求才会诞生相关的产业。至于正不正经,那是你们自己赋予的概念,还要看花钱人自己最初的目的。”
对我来说,只看跳舞部分的我觉得还挺正经,如果有机会可能还会有下一次回顾的可能,除了房间的隔音实在不好。
从广泛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没有资源底层修炼人/妖/精怪的决斗场,全看双方贪心与否,充满了猜忌和尔虞我诈,毕竟进去了谁也说不准出来的是客人还是店员。虽然后来这充满旁门左|道的修炼场所被公正的天庭给一锅端掉。
而且,“这是都满难得买来的票,不管正不正经,那都得赏脸去看看。”
不能打消孩子的积极性。
杨戬顿了顿,似是长叹:“……我发现你们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我又看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青春永驻了。
择时不如撞时,看病治疗一事现在就能提上日程。
我们重新回到演武场,这回我拿出在这里练就的多年绝学——号脉,按部就班的挨个看看。
因为他们个个肉|体凡胎,不似杨戬一样抗造的采取手段温柔许多。然后让杨戬知道了原来过程还可以这么如沐春风,对比起来他那就是摧枯拉朽一样的暴风雨。
于是,他又开始闹我,也不过分,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打转,有忙帮忙,没忙盯我。
很像小狗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后,委屈巴巴的盯着主人讨个说法。
所以我在提笔记录纸上之余,向他招招手到面前,耐心哄毛道:他与别人是不同的,自然要采取不同的手段。要是我用对待他的方式对待他的兄弟们,他一定会心疼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只好用其他的方式来了。
最后一步是糊弄小朋友绝学的塞蜜饯让他转移注意力。
接着我把列出来的单子交给杨戬,让他自己跑腿去抓药,因为能用的其他人都被我扎晕了。
偌大一个幕府,现在找不出一位醒着的能用之士。
杨戬一手蜜饯,一手纸张,他瞅着我神色狐疑:“阿朝,我现在有证据证明你在糊弄我。”
坐在位置上,乖觉吃着蜜饯的我眯眯眼避而不谈,催促他快去抓药。
在杨戬终于舍得背身离开后,内心长叹:孩子大了一点都不好糊弄。
我再次怀念起小时候的小福包了。
无他,好骗。
这时耳边听到空气中传来的一阵犬吠,视野很快被白|粉占据,温温热热的小狗欢快向我奔来,热情地扑到我身上,旁边还跟着一位高大的男子。
都满跟着哮天一起从外面跑回来,见到还没走的杨戬,友善打招呼道:“杨戬,你体虚醒了啊。”
“……谁跟你说我体虚的?”杨戬脚下微微被绊到,他神情不变问。
“老康啊。”都满不疑有他,直白回道。
“妙啊。”
哮天欢喜的与我贴贴,被皮毛盖住的体温恰到好处的传到我身上。狗狗身上适宜的温度让我一时抱着吸狗吸得乐不思蜀。
等我恋恋不舍,终于舍得把头抬起来,想到要跟现场只剩的都满说他接下来的安排,在那之前我眼尖地注意到他右手掌心包扎的布条。
我把他叫过来拉着右手查看伤口,诧异询问怎么回事。
他的右手手心有一条已经止血的豁口。
有种诡异的似曾相识。
都满用完好的左手搔搔脑袋,难为情的回忆历史,“早晨与老姚他们用剑比试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就随便包扎起来。”
我的眉头微蹙没有说话,哮天贴着我呜汪一声,张着嘴巴,吐着舌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都满小心的观察着我的神色,说下次会小心的。
因为这受伤的位置还有奇怪的熟悉感,像极了我昙花一现割出来的伤口。我串联最近发生过的事情求证问他昨晚跟杨戬过招的时候是不是背突然一痛。
那时我被哮天撞到了地上,背部着地。
“没有。”他回答的果断,转而看着我的脸色陷入迷茫,小心翼翼地改口,“……好像当时是有那么一点不痛不痒的感觉。”
我的脑海划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凭空猜测不如实践操作,我再次翻出了今天给了我沉痛一击的匕首,在都满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朝着自己完好的左手心划出伤口。与此同时,验证我猜想的,都满的左手凭空出现了豁口,流出血液。
都满瞧着这一幕大为震撼,左看看我的手,右看看他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我用灵力治好伤口,再恢复他的两道伤痕,语气平静地诉说事实:
“我们的契约变异了。”
原本的主仆契是具有强效性,强制在仆人会分享主人的痛苦,但不会分享主人的伤口。
相当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