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生命的存在都会留下痕迹。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因为有痕迹，所以会留下生命。

游历人间这么久，一句话流传的真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囊括的理念是什么种族就生出什么种族的孩子。

看看我昔日的童年偶像哪吒，目前已在天庭当差，广为人知的身世是灵珠转世投胎成人——即便上辈子是灵珠，这辈子从母亲身体里生出来那就是人。

我也不例外。

对我那便宜老爹唯一不可更改的评价为他是位万里挑一的奇才。又天才又有实力又敢行动。

望着平凡的夜空，起了比肩神明的心思，并且还付出踏实的行动，于是就有了我。

我是被那便宜老爹用抓来的一抹世界规律意识，经过骨血融合外加献祭手段，利用普通的生育赋予血肉的产物。

光被人生出来这一点，我的本质就是人，只不过属性不纯的是人与精灵的混血。

而这个精灵本身就不纯粹的是人与精灵的混血，诞生下的我能获得的天灵祝福更是少的可怜。就算体内蕴含这种规律意识，只有四分之一精灵血脉的我更趋近于人的特性，其他最多的可能性只算是天赋高。

当然，祭品本身不需要有多厉害。

我可以明确献祭之前的我是人，但对献祭以后的我就不确定了。感谢便宜老爹所做一切只为成就我的代我死去，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原想小福包小的时候可能见识不多，天眼照的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原型，后来的我意识到——没有原型就是最大的原型。

我本质就是人身啊。

从一个人身上看出其他妖精鬼怪的身影那才是奇了怪了。

然而知道这个真相的我游刃有余的走在主动权边缘，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他人眼中我的形象还有些好奇。

虽然我自己自认为是人，其实好像也不算人了。

那个敖广老头嘴上说着尊敬的阁下，心里念叨着可恶的妖女；纵览土地，偶尔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见到认知之外的事情，恐惧的喊我神女乞求饶恕；妖精鬼怪凭心感受自然的亲近叫我仙女。

称呼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所以小福包该认为我是什么呢？

我笑意盈盈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是回归从前喊我姐姐，还是重新划分喊我其他。

杨戬却是两个都没选。

他反倒带我陷入回忆的问我这几年是不是已经待在神界了，我不知所以然的应下。

他微微敛下眼眸，轻轻道：“怪不得在人间寻不到你们的踪迹。”

我没听清楚疑惑地啊了声。

“阿朝。”杨戬重新抬起了眼皮，眼型漂亮，眼睛炯炯有神，少年朝气而蓬勃风采地询问我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任职。

眉眼得意的意气风发，依稀可见与小时候如出一辙的恣意神气。

像跟着都满去河底捞鱼，结果因为水流太大，石底太滑，抓住的鱼儿太滑头的带进水里差点跟着水流卷走，被看够了好戏的我不紧不慢的伸出援手，粗壮的枝干揽着他从鬼门关前走一回；露出水面不见害怕与惊恐，只有少年间成功的欢喜，将大鱼高举过水面兴高采烈宣判自己赢了的鲜衣怒马少年。

“有所听闻，在人间设立了自己的幕府，还有听调不听宣的权力。”

我说。

明媚的少年郎接着问道：“阿朝，那你知道我的幕府为什么会在人间吗？”

这我哪会知道。脱口而出的话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咽下，还给面子的想了一个答案，“更加方便守护人间太平？”毕竟都分为三界第一战神了，还经常出征凶恶之地，又说神界的安稳与人界挂钩，这个想法很合理。

杨戬极轻的笑了一下，“是有这个原因在。”他浅酌了茶饮，“颛顼绝天地时，有一些小径通道因为世间的灵气存养并没有彻底消失，神界存在着这样一些不通人性、残虐暴度的妖兽挣脱看压的牢笼，借着这些通道为祸人间，将幕府设立到人间方便我追捕。”

如此正义十足，大义凛然，心存大爱的理由，是尔等望尘莫及的程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佩服的话语将要说出口，他继续说，“这些妖兽有披着完美人皮的妖怪。”

泠泠清润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曾经就追捕过这样一位有姣好的面容附在常人身上为祸人间的妖怪。”我无意识的偏了脑袋等待下文，他也没有说书人的那种吊人胃口的坏习惯道，“最后我提着她的脑袋回天庭复命。”

当真是下手果断。

杨戬慢慢吞吞的说，“那么阿朝你究竟是什么呢？”

“……”听起来仿佛只要我承认自己是妖怪，他就能给我安上个暴虐名头，然后提着我脑袋回天庭复命的样子，我道，“那我肯定不是妖怪啊。”

他颔首，又说，“我曾经也追捕过这样一种吸收了天地间的灵气修炼成仙的精怪，可惜的是它在历练途中沾染了妄念，那些堕魔的妄念蚕食了本性，让它变得浑浑噩噩地来到人间残害一方生灵，被我就地斩杀。”

“我一定不是这样的精怪。”我否认道。

“人世间也存在抱着遗憾死去，因为那些心有不甘的怨念滞留人间成了怨鬼祸害他人性命的鬼魂。不过他们有个致命的缺点是不能像人一样接触太阳光。”

听着条件就一点都不符合，我毫无知觉的再次否认，“一听我就不像鬼怪。”

“那三类都不是的你是什么？”

“当然是人啦。”

“……”话脱口而出，便让我意识到不对。

我注意到对面的杨戬眉毛几不可查地微挑，放下茶盏为自己重新续了杯茶，茶盏后边掩饰不住微微翘起的唇角揶揄味十足。

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要放在以前，杨戬就该被我哄骗的坐不住直接呆愣地告知我答案，哪用得着现在还要拐弯抹角套路我自己来回答确认自己是人的事实。

我将支着的双手瘫下，捡起茶盏，随口拖长音调抱怨道：“好过分。”

“可姐姐你的谎言蒙骗了我百年之久，才让我发觉这个真相后这么惊讶，明明是姐姐更过分点。”被嗔怪的杨戬反倒显得更加委屈的看过来，鹅黄的圆领衬得少年郎白净又清朗，皓齿鲜唇的嘴巴不自觉抿起，让人起了点怜惜之欲。我的视线描摹着漂亮的眉眼轻笑了一下，捻着杯口若无其事反问道：“只是因为我是人，才叫你这么讶然吗？”

杨戬疑惑地眨了眼睛，“不然呢？”模样正经的好似也在发愁还有什么可以惊讶的地方。

我喝下热意已经消散的茶水，跟他掰扯起过往的记忆，不该认的锅我是绝对不会认的，“小福包，当时是你自己认为我是精怪，我只不过没有否认延续了这个误会。所以准确点来说，我没有蒙骗你。”

杨戬看我茶杯空了，自觉的倒水。

傍晚日落的光正好透过窗棂落在卧榻上，斜斜地分割着茶几的一亩三分地，窗外是街市热热闹闹的叫卖。我的右手重新撑回茶几上，托着脸颊，左手的指尖不失优雅地举着杯子，影映着窗棂模样的影子条疏不清地盖在上边。我大抵也是回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畔绽入浅浅笑意，善意提醒道：“偶尔必要的谎言更方便行走于这世间。”

“那你骗过我吗？”杨戬问。

“除了这件事外有哦。”

大概由于我格外的爽朗，理直气壮的应下，反倒把小福包给整得不自信了，他刨根问底的追问有哪些事情，而我将举着杯子的手指空出食指来轻轻贴着嘴唇，笑得神秘莫测道：“秘密。”

实际上过了这么久，我也忘了我骗了哪些事情。

或许那不叫骗那叫忽悠。

能把人忽悠到现在还能健康成长，说明忽悠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小福包失落的叹了口气，哀怨的看着我道我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吊人胃口，接着问我：“吃桂花糕吗？”

他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了一份保存完好的糕点，打开油皮纸后，里面的热气还正在上涌，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早不拿晚不拿的，现在才拿出来其心可诛。

我若有所思的看向他，小福包不动声色的把糕点推过来，嘴里念叨：“阿朝，还热乎着的，快吃。”

让我认为这更像某种哄人消气的手段。

变化的确不小的让我低低笑了一下，接受被小小戏耍后的补偿。

-

神界也如人间那般有一日之时，白天黑夜。

等我从客栈被放出来，天都已经快黑了。彼时门外原来看守的人也很早离开，现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我望着将黑不黑的天空询问：“现在是几时？”

杨戬看了一会儿目测道戌时，我思考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因为今天刚好是来到神界的百年时光，都满在最近察觉到我有些颓懒，趁着刚好是庆祝的时刻想让我去提前放松一下，等看完了演出再来跟他汇合，逛逛瀛洲的其他风景特色。但是不曾想我遇到被扣留的事件，我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同原型的鹰类识海交流。

都满说要来找我。

杨戬还挺有人道的询问天色已黑真的不用他送我回去吗，我笑着说我还有约得在这里等一会，他大概有事的再三确认后便转身走了，在那之前还拿到了我在蓬莱的住址，方便日后联系。

不远处有穿着玄白相间长衫的人身在等待，他望着这边的景象微微在疑惑，等交流结束后欣然地漫步过来。

杨戬注意到这边走动的人群也没有太在意的走自己的道，我环着胸注意到这两抹高大身影即将擦肩而过，脑海中划过一个模糊的概念，我冷不丁说：“都满，揍他。”

指令发布的猝不及防，都满虽然茫然，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听从命令挥上拳风。杨戬一时没有将名字跟人对上号的抬头望天愣了一下，导致攻击即将打到胸腔上，面对肉眼到来的攻击，空中流转过金光，时间如水一般被拉长放缓，在外人看来则是用一种极快的身形从容化解。

招式被轻松化解的让都满诧异，迅速改变风格再上一肘，同样被游刃有余的化解。

没有预警，暴露真实实力简短的过招，让我这个局外人判断的极快，杨戬身手在都满之上。虽然是意料之外的打斗，速度，力道，一呼一吸间都格外的平稳，在最短的时间作出的极佳判断，反应惊人；这么快的身形，我觉得我也打不过他。

见好就收的我喊停手，然而没想到视野之外有一抹闪电冲过来，让我防不及防，停手还没喊出口呢，我倒先没反应过来正面咚的一声被扑倒在地。

我背部着地嘶了口气，看清了原本有攻击性，在最后关头又卸了力，然后由于巨大的惯性把我扑倒的是什么真面目。

是一条温温热热热情十足的小狗。

看我睁开眼睛直接热情拱我脑袋吸我颈窝，诉说着对我的好感，嘴巴激动地哈着气，又呜呜咽咽起来，问是不是把我撞痛了。

毛绒绒的小狗粉白相间，左眼一圈粉毛，两只垂耳也是可可爱爱的粉色。

我手撑着地面支起身体与小狗四目相对，另一边不用我叫停，也自然的被这边吸引注意力停手了。

然后见到小狗委屈后怕的蹭我身体，蹭我脑袋，呜呜咽咽的承认自己犯了错。

我好脾气的不计前嫌摸摸它的脑袋，说没有关系的。

另一边的二人

“……”

“……”

杨戬默默的先撒开了擒拿住都满臂膀的手，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喊“都满？”

得来高冷的一眼加回应后，对方也认出他喊：“杨戬？”

杨戬点了点头，都满收回了视线，甩甩手臂朝我走来，蹲到我的旁边，轻声喊阿姐，打断我与毛绒绒细犬亲切的交流。

他无言的望着我，模样高冷的不近人情。但跟他朝夕相处，将鸟的性格摸得不能再透的我来说，一看就知道这是吃了败仗的样子。

我空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安抚说：“没关系的，人家毕竟是三界第一战神，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因为小时候能啄着人家跑就认为自己现在输给他感到丢人。人类都是在不停变化着的，你看我现在不也被他绑来关小黑屋吗。”

说着这个比对逐渐叫人感到心酸。

呜呜呜，过得第一个百年节日居然过成了这样，我连舞剧都没看完被绑来这里关小黑屋，都满还遭遇了鸟身滑铁卢。

细犬呜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