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杨戬花了九年就学成归来，还达成所愿来劈山。

一同粉碎掉心中那微不可及秒小的希冀，顺带斩掉了我初入这个世界连接的锚点。

我毫无留恋了。

都满瞬眸温情脉脉的盯着我，永远以我的意愿为主，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区区云游四海更不在话下。

我忍俊不禁。

行动力上是想到就做的，我理了理衣裳，向杨戬提出辞行，在那之前询问他以后打算做什么。

已经接受自己劈山母亲不在消息的杨戬仍旧痴痴望着星火消散的方向，他的声音晦暗低涩：“我还要继续修行。”

此后应该道路不同程，山水不相逢了。

我望着一夕之间长大的小福包的侧脸，似乎与小时候没什么区别，倏忽间想起昔日留印过的影像。

真没想到原本以为没用的破烂石头此刻能派上用场。

就是画面不太正经，没法静音。

偶尔的怀念忍受一下魔音绕梁应该可以的。

杨戬被我叫着接手蓝色玉石时还有点茫然，未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先被呕哑嘲哳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打乱他的悲伤，接着看清画面后，原本以为收拾好的情绪再次隐忍的爆发出来。

他别开脑袋，抹了脸颊，哭笑着说：“真的好难听。”

被吐槽的本人，我也是感同身受的点点头，真没想到积灰了的东西能记录我这么难听的乐声，当时还感觉良好来着，心里承认的事情，嘴上还是要发欠怼一下：

“胡说，你当时还评价我们的琴声‘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怎么转头还翻了脸。”

“不能打消你们的学习积极性，所以将就的夸了你们。”

时隔多年，杨戬终于暴露了他当时的心声。

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是都满诚实。

于是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向他提出了辞行。

世界那么大，用逛遍广阔的土地，来告别我这漫长的生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当然话只说了一半出来。

杨戬闻言分了目光看向我。闭合天眼的脸庞，眉眼俊逸，皓齿鲜唇。他没有阻拦我，一如我当年笑着对他告别一样。

都满也飞向他，蹭蹭他的脸颊，告别自己曾拥有的快乐时光。

庆幸我在感受到阵法被破时，就向能独当一面的小药僮告别，他登时还眼泪汪汪祈求我不要走，然而被我无情的拒绝了。于是他抹抹眼泪打起精神跟我辞别。

所以现在我的行囊简便，一人一鸟轻松的上路。

上路之前我们还很有仪式感的抽了个签，随机选了方位向西云游，选择性的义诊整点饭钱，填饱一日三餐。

异世的我也没这么挑，必须一日三餐。自从来到这里后，我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体温不抗冻，必须得填饱肚子，吃的餐数又跟普通的人只吃两餐格格不入。

都满都不需要每日进食，反倒为了照顾我而每日打猎。

这个世界除了心地淳朴之人外，当然不排除有些用心险恶的人。

空气凭空凝滞，冰色涌上全身，通通化为粉末消失不见。

兵不血刃解决掉身后认为我样貌特殊是异类，适合用来做祭品讨神欢心，于是尾随我的人后，我若无其事抱着赖着我的金雕抚摸脑袋，边走还边唔了声：“说起来都满你是什么时候遇到我的来着。”

‘我一个月大的时候。’

“那时候我有几岁呢？”

金发的精灵神态漫不经心的回忆，嗓音清澈悦耳，余音轻扣地落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好像也才七岁，原来我们都遇到这么久了啊。”

其余尾随的人都对突然出现的冰雕带走同伴的神迹诚惶诚恐，以至于上前查看发现同伴的踪迹真的消失后全都惊慌地匍匐在地请求原谅。

—

真没想到继我七岁步入异世界，花费一年逃脱困笼，开启长达八年的流浪生活后，有朝一日我又回到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现在这样重蹈覆辙的生活没有当时那么紧迫，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云游四海。

当时的话，当时应该叫四处逃窜。

我们穿过纷乱，跋山涉水，了解不同国家的文化。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时，直接放开胆子成为社牛的同他们哑语交流，运气好时还能混入人群载歌载舞，运气不好觉得我有异要拉着我到巫族祭司前审判我。

心情好时留下来看看，心情不好时直接开跑换个地图。偶尔用腿跑逗逗他们，偶尔直接跳了个空间，偶尔隐身在树上，看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闹得个风生水起，好不惬意。

过上了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日子，我在某一天摸着自己的下巴深思：

怎么以前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皮呢？

除此之外我觉得自己命不久矣，都满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陪我纵情，尽量满足我任何需求，极尽可能的要陪我从容赴死，于是我就过上了尽情压榨都满的生活。

有事喊都满，没事喊都满。

——都满，我好饿。

——都满，我好累。

——都满，我乏了。

——都满，我衣服呢？

——都满，我袍子呢？

活得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

我还更过分的让一只鸟替我梳头。虽然这只鸟一开始真的听话的拿梳子梳我的头，最后实在太气急了又用喙啄我。

到后来我瞅着光长长不变黑的发丝烦躁起来，某一天将它整齐割成短发后，它才像收到什么指令的，往后从发根处缓慢的长出了黑发。

当时目睹我割发的都满望着满地金丝，气得啄我总是先斩后奏的行为，之后又怜惜的梳顺我的头发。

“也许是叫我洗去铅华，回归本质的顺应死亡呢。”我咯咯地笑它的反应。

都满低低的啼叫，嗓音中透着难过。

过了一两年黑发逐渐取代金发养长至原来的长度。

我也越来越喜欢途经的这个不知名的国度。

我热爱亮晶晶的东西特指我喜欢金币，喜欢闪闪发亮，漂亮纯粹的珠光翡翠。

然而这边盛产青铜材质的用具，是金色，也有金子，但金子并不是流通货币，最多算个装饰品；弄出来的金子可能也不是纯的，但是看着就很赏心悦目，让人心生愉悦。

而这边的国度比途径的几个不同风味的文化饰品来说，更喜欢用青铜装饰。

满目的金灿灿，把我给吸引住了。

工艺高超的锻造了欣赏价值极高的青铜树，我觉得在青铜树下听着风拂过风铃睡觉舒服极了。

大小不同的风铃被风拂过，撞击的音色各不相同，在和风下组成伶仃作响的歌曲，仿佛在与天沟通，别有一番韵律。

一开始被逗弄的祭司后来对我的出现视若无睹，再后来我以黑发出现他差点没认出来。

因为时日无多，我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我也好喜欢载歌载舞，歌舞升平，将我以往压抑的情绪一同释放出来。除开前十六年，后面的百年全都端起了架子，太惨了。

因为金灿灿，我多逗留了一段时日。

我们这一段旅程除了游山玩水义个诊外，还有的是都满的自我实力提升，妖怪全权交由它负责。

除了山中精怪外，我们还见到了化形成人的妖。

不得不提一句的是：化身成女身的妖美轮美奂千姿百态，男身的妖……不提也罢。

丑的五花八门狂放不羁千奇百怪。

我不期待都满能否化形了。

—

走遍了这片土地的东南西北方向，最终在一次向北的进程我们重新回到了商朝。

现在这片土地或许叫周朝更为合适。

虽说我们命不久矣，却安然无事的度过事物兴衰轮回，朝代迭代战乱的时光，我们此刻还精神倍健。

强行续的朝代命运也被消磨殆尽。

踏上许久不见的旧地时我只有这么一个感想。

二十多年没来，街上商铺发展成我不认识的模样了，虽然我以前也不常上街。

我们寻了都城旁边的一个小镇，随意找了家茶馆开了个小包厢，底下还有戴面具的说书人声情并茂的叙说这二十多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起先把商朝的故事拉出来说一遍，我觉得自己是听的懂的。

但是从他说纣王被狐狸精迷惑，从此君王不早朝时我开始迷惑了。

合着朝代更迭还有妖怪作祟啊？

之后朝廷搅乱风云，绘声绘色描述的，让人感同身受当手下的无奈，和对君王昏庸的愤怒。话题回归普通人的，仿佛妖怪只是昙花一现的引子，我磕起了花生米，津津有味的听着故事。

说着说着他说起了战场上的故事，越听我越不对劲——这普通人之间怎么还打着打着用起了法宝？这边吹一口气，那边吸一口气，这边哼一下，那边哈一下，这边祭个旗，那边发个誓，灰飞烟灭不在话下。

普通人一下子晋升成神仙打架。

我磕着花生米的手顿住。

除此之外，听着这个故事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我以前也听闻过这个故事。

安静听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谈论起哪里还在打仗，都满又看了看我，终于意识到不对的啄我脑袋，愤怒的质问我怎么还没死。

知道前方是旧地时，我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虚弱了，没准这是我们的葬身之地的理由回来。

然而我继续活蹦乱跳，毫无颓疲之势。

我才抽空不打紧的看它一眼，慢悠悠道：“我们可能杞人忧天了。”

都满：！！！！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

被骗了二十二年的感情，做牛做马的满腔热情全部打水漂。

明白我很快意识到那些推测是误揣，然而我一次都没提，任由它在一旁担惊受怕默默流眼泪的看它笑话。

漆黑的羽毛立刻炸毛的像要对着我喷火一样。

见此，我的心中发怵，讪讪说：“……有话好说，不能动手啊。”

它忍不了的冲过来叨我。

人被叨就会死，我选择逃开。

可惜是，我逃，他追，我插翅难飞。

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我百忙之中抽空下了个静音结界，一顿斗殴结束，天上鸟毛乱飞，我的发间都插了三四根赤羽，它还不解恨的叼着我的头发，踩跺我的肩膀。

我被迫歪着头苦哈哈地求饶：“不气了不气了，我错了，我该早点告诉你，不该瞒着你的。快撒爪。”

其实我知道这个真相也没有多久，是在我长出黑头发后，跟我结契的都满都活得好好的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便知晓我们之前都是杞人忧天白担心了。

都满不解气的哼了一声，利爪踩我一脚后施施然的离开。

刚才有多神气，此刻就有多狼狈的收拾卫生。我也整理了落魄的仪容，勤勤恳恳地打扫起卫生，最主要还是收集都满飞的到处都是的羽毛后，才重新坐上桌。

都满气归气，消玩气后还是有耐心的拿起梳子替我重新梳顺头发。而我则是手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

与我而言，一切似曾相识，皆是有迹可循，我是接触过，才会留有印象。

我也敢肯定我是真的没来过这里，我不可能会知道这里相关的神话的，异世大陆压根就没有这些人物，

那么我是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种神话的呢？

底下是带面具的说书人活灵活现的情景再现，就像，就像诉说着某种剧目的篇章。

指尖无意识的点着，脑海中翻寻所有的可能。

霎时我的脑海中有灵光闪过，手顿在桌面。

“……”

都满歪了歪头。

“我好像知道我们所在的是什么世界了。”

像小时候被拉到异世前听闻过的《封神演义》故事情节。

关键是，谁会把神话故事当真！这不是远在天边不真实当一笑而过的故事就好的东西吗！过了这么久谁还记得清神话故事里有哪些主人公了！

我能把七岁之前听过一嘴的神话故事名字记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到现在为止我除了迷迷糊糊记得关键是封神榜外，其他一律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