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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省队大门,喻若愚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祁淼的住址,着急道:“叔麻烦你开快点,有急事儿。”
司机师傅轻踩油门汇入车流,无奈道:“换个时段保管二十分钟给你送到,但撞上晚高峰,我这车插翅膀也飞不快啊。”
“那您尽量快。”说话间,喻若愚又拨了两遍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窗外各色车辆汇成灯河,流速逐渐缓慢看得人心焦。
喻若愚望着一眼难看到头的车队长龙,手里的手机几乎要被捏变形。突然,他想起什么,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珣哥!你能去祁淼家看看吗,我们队里今天都联系不上他,我来找他这会儿被堵路上了。”
另一头周珣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被机关枪似的话扫了一脸,听清楚后,他安慰喻若愚:“你先别急小池,这两天联系不上你们祁指导很正常,他每年都这样,别担心哈。”
听周珣的话音似乎祁淼这个时间失联是常事,喻若愚心下稍定,但还是隐约有些不放心。
祁淼昨天跟队里报备了今天跟他一起回来,虽然他心里有鬼悄悄提前溜走了,但按道理祁淼也应该会归队啊,就算临时有变,也会跟队里知会一声,祁淼不是会莫名其妙玩儿消失的人。
“珣哥,保险起见,我觉得还是得去看一下。”喻若愚坚持。
周珣语气有些为难:“我回京城了,现在不在s省。”
车窗外刹车尾灯红成一片,司机师傅头伸出窗外使劲往前看了几眼,随后摊手:“前面好像出事故了,走不动咯,小伙子,我看你是真急,要不你下车扫个自行车去?”
红灯刺得人心烦意乱,喻若愚咬了咬牙,付完钱跳下车,拔腿狂奔。
电话另一头的周珣甚至能听见呼呼风声,忍不住劝:“我跟你说小池,真不用急,祁淼他——”
“谢珣哥,我到了再跟你说。”
周珣看着被果断挂掉的通话,忍不住感慨,祁淼到底熬的什么迷魂汤,看给人小孩儿担心成什么样了。虽然他很清楚每年这时候祁淼不人不鬼的状态,但多少被喻若愚焦虑的情绪感染了,于是找到祁淼的号码拨了过去。
等待音响了很久,久到周珣都皱眉,心里开始打鼓,别真出什么事吧,怎么不接电话?
“什么事?”打到第三次,对面终于接通,祁淼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周珣悬着的心落地,没忍住骂:“这不是还活着吗,不接电话是要吓死谁?小池联系不上你急死了都!”
电话那头,祁淼静了十几秒,“他给我打电话了?”
周珣翻了个白眼:“打了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个!你赶紧给人回一个。”
昏暗潮热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手里小小一方屏幕,祁淼眼里布满血丝,把通话记录从头滑到尾,一个都不敢错过,看得眼睛发热发酸,未接来电都只有周珣打来的那几个。
没有,没有,这不是,这个也不是。小鱼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可我看不到,他们明明说小鱼来找我了,怎么会看不到?为什么又看不到!高烧让祁淼的大脑混沌而亢奋,他像一个绝望的囚徒,在迷雾囚牢里横冲直撞。
通话记录被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多遍,无数字符和数字凌乱的摊开在眼前,却无法组成他渴望看到的名字。
突然,床头的矮柜里传来微弱的声响,祁淼灰暗的眼神颤动了一下,木然地循声看去,而后宛如新柴入火,灰烬复燃汇聚成一点,透出摄人的亮光。
他几乎是扑过去拉开抽屉,里面两支款式早已落后的手机紧挨着躺在里面,其中一支正随着来电界面发出微光。
高热让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按下接听键,哐哐砸门声在数米之外和手机里同时响起,他听到那道陌生的声音用熟悉的语调高喊:“祁淼!你在家吗!”
大雾散去,他仿佛窥见天光。
祁淼家门口,喻若愚掀起衣摆随意擦了把脸上的汗,决定如果再敲几下门还没开,他就要喊人来开锁了。
“祁淼!你在家吗!开个门啊你!”剧烈跑动后,喻若愚有些喘不过气,声音都要喊劈叉了。
隔壁邻居被这动静闹得探出头来看,喻若愚不好意思地朝对方拱了拱手抱歉,下一秒回头,眼前的门从里面被打开。
祁淼站在门后,脸苍白的不像话,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里的光亮得瘆人。
喻若愚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心头巨石落地,随即皱眉气道:“你搞什么啊,假也不请,电话也不接!”
祁淼像是没听到,头一垂,一米八几的个子山一样朝前扑倒而去。
喻若愚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把迎面而来的人架住,随即感受到颈侧祁淼火烧一样的呼吸。
“我靠,你发烧了?!”喻若愚怀疑自己的脖子被烫伤了,勉强挣出一只手摸了下祁淼的额头,热度惊人。
“多少度啊,你自己量了没有?祁淼?说话!”喻若愚急道。但祁淼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安静得只有呼吸。
喻若愚把人扶稳,艰难地拖着高烧到神智不清的人去按电梯。他刚走出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拉回去,祁淼把滚烫的脸埋进他的颈窝,喃喃低语:“小鱼……”
喻若愚浑身一僵,像被电了一样,抿着唇沉默着把人塞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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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摄氏度,这不是普通成年人能轻易达到的温度。
挂了三瓶药,热度才降下来一些,祁淼身上搭着喻若愚从护士站借来的毯子,手上扎着针,像个大型人偶,一动不动地坐在输液区发呆。
喻若愚拎着吃的回来,就看到祁淼像尊雕塑似的望着他这边的走廊出神,他下意识环顾了一遍四周,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祁淼的注意力。
“厉害呀祁指导。”放下打包回来的粥,喻若愚忍不住阴阳怪气:“医生说一般小孩儿才能烧到你这个温度,您这么大个人了,生病不知道往医院来,你是这个。”喻若愚伸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实在是想破头也想不通,祁淼怎么做到让自己在家高温硬烧了一天的,就算走不动路,给自己打个120还是可以做到的吧?来医院的路上他怀里揣着一个烧晕过去的人,差点没被吓死,心跳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只能不停地催司机快一点。
“医生说了,再放任烧几个小时不降温你脑子都可能被烧坏!”喻若愚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过我看你脑子本来就不好使。”他小声嘀咕。
在喻若愚后怕得压不住火气时,祁淼始终注视着他,连眨眼的频率都很缓慢,等他说完,祁淼才哑着嗓子:“谢谢你救我,小鱼。”
喻若愚才喘平一口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忘记了呼吸,他叫我什么?
喻若愚梗着脖子僵了好几秒,才摆了摆手,超绝无所谓道:“大恩不言谢,救人一命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什么救不救的,怪吓人的哈哈。”
祁淼还想说些什么,但一位护士走到输液区,喊到:“祁淼家属在吗?谁是祁淼家属?医生找。”
“这儿这儿!”喻若愚噌得弹起身,迫不及待跟着护士走了。
祁淼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手边的粥余温尚在。
十几分钟后,喻若愚回来,看到被吃得差不多的粥,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医生说什么?”祁淼拉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喻若愚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顺势坐下:“没什么,交代了些饮食注意事项、药该怎么吃,还有小心晚上再发热。我记下来了,你自己看看。”他把一张便笺纸塞到祁淼手里。
“好。”大概是在病中,祁淼平日里凛冽冷淡的气势消散了许多,垂着眼认真看字的模样显得格外温和无害。喻若愚余光打量着他的侧脸,有些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祁淼看完抬头,外面似乎下雨了,刚进来诊室的人里有不少人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打湿。
他微微侧首问喻若愚:“下雨了,我帮你叫车回队里?”
喻若愚闻言皱了皱眉头:“等你这瓶吊完再说吧。”
祁淼弯唇轻轻笑了一下:“好啊。”
喻若愚脑子里还盘旋着医生的话,转头看见祁淼身体稍微好转就云淡风轻的样子感觉异常不真实。
直到祁淼打完针并且在药房领完药两人准备离开医院时,喻若愚才咬牙下定决心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顾虑,直面最重要的问题,对祁淼说:“医生说高烧要防止夜间反复,身边不能离人。你在这边有熟悉的人吗,叫一个来晚上陪你比较好。”
两人站在医院门口,冷雨夹杂着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祁淼明显抖了一下,打了个喷嚏,声音发闷:“没有熟人了,周珣有事去外地,不在这边。”
喻若愚看他苍白虚弱得跟个纸片人似的,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那我留下?”
祁淼轻轻靠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腕:“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