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明从来没打过架,一方面是体虚,另一方面是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场面。
他只是个生活在法治社会下的良民,是祖国温室大棚里的一枝娇弱的新芽。
但是面对四个东倒西歪的醉汉,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几分胜算。
想象着以前看过的动作片里的招式,他朝钳住自己的醉汉出拳,只要对方吃痛松手,那么就有机会逃跑,喝了酒的人肯定跑不过他。
对方接了他一拳,不知道是喝了酒的人比较耐痛,还是傅景明那软绵绵的拳头压根就没有杀伤力,醉汉不仅没松手,按住他肩膀的手更加有力。
另一名醉汉踢了傅景明膝盖一脚,他立刻失去平衡跪下,挣扎着想起身,钳住他的醉汉狠狠地将他摁到了地上,他的脸蹭到粗糙的地面,几秒钟之后就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很快,他就顾不上脸上的伤口了,拳头和脚雨点一般砸向他,傅景明本能地抱住头蜷起身子,护住要害。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醉汉脚步轻浮拳头也不算有力,傅景明虽然被打得招架不住,但是也没有致命一击伤到根本。
随着挨打时间的持续,他的体力渐渐不支,抱着头的手开始松动,零星有人踹到他的头上,每被踹一脚他都觉得意识模糊一分,肋骨处也很疼,他怕内脏破裂,拼尽力气跪坐到了地上。
一个巨大的屁股坐到了傅景明的背上,他感觉自己脆弱的小身板要被压碎了,这样下去不会被打死吧。
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傅景明!”
然后身上那股重量很快被掀翻了,一阵闷响之后,有人轻轻托起了他的头:“傅景明你怎么样了?”
傅景明费力地睁眼,看到了赵元年的脸,他身后还有一脸焦急的沈菀,以及小山一般的胡铮,挡住了巷子里仅有的一点阳光。
“太好了,得救了。”傅景明心里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这样随便地被人打死在这个破旧的巷子里。
在昏过去之前,他抓着赵元年的手,艰难地说了一句:“别告诉我爸。”
傅景明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脖子打了支架,能动的只有眼皮,还因为被揍肿了,只能睁开一条缝。
他哼唧了一声,傅知遇的脸就出现在狭窄的视线里:“你醒了!”
“哎哟,你要把我吓死啊,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你和别人打什么架啊,喊几嗓子把人招来啊。”
“你啊,从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勇敢的人,打个针都得提前叽歪半天。”
傅景明明明记得自己昏过去最后一句话是让别告诉他爸,他就知道傅知遇来了之后得喋喋不休。
而且他和人打架还没打赢纯挨揍这事,他也不想告诉傅知遇。
自从醒了过后,每天都有人来探望他,先是沈严带着沈菀过来,看着床上动弹不得肿成猪头的傅景明,沈严当即就给他跪下了,傅知遇赶紧去拉他。
沈严的老婆前两年去世了,现在就和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他不敢想要是傅景明没出现,沈菀出了什么事,自己该怎么办。
沈菀跟在一旁哭得很伤心,傅景明很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只能眨眨眼睛。
赵家祖孙、胡铮、阮籍、时雨一家还有宋青山一家,他到樟乡后认识的人轮流来探望他,说了几车夸奖与安慰。
周一的时候,齐顺带着许晋还有叶茂茂也来看他。
齐顺说,学校已经知道了他见义勇为的事,让他安心养伤,等他伤好了回去,就在周一大会上给他颁发锦旗。
叶茂茂看着包成粽子的人和肿胀青紫的脸,眼眶都红了。
傅景明还是不能说话,费力地朝叶茂茂眨眼睛,想说自己没事,但是叶茂茂背过身去,估计在擦眼泪。
许晋说,各科的笔记课代表们都同步给他抄了一份,学习的事不用担心,等他伤好了回校,很快就可以赶上进度。
傅景明觉得自己现在特值,虽然人只能躺在医院,浑身哪哪都疼,疼到脑瓜子嗡嗡的觉都睡不了,但有这么多人关心他来看他,再挨一顿打也没事。
来看他最多的是赵元年,一开始沈菀会和他一起来,但是一看到傅景明的样子,沈菀就忍不住哭,后来赵元年就不让她来了,自己一个人承包了照顾他的任务。
中午下课,赵元年回家带上各家轮流做的流食赶到医院,傅景明脸肿得厉害,嘴张不开,只能吃点稀的。
晚上下自习后,赵元年也会去医院把傅知遇换下来,让他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
慢慢消肿后,傅景明第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就是要照镜子,傅知遇不给他看,说等消肿了就好了,和以前一样帅。
傅景明不信,他的脸蹭在那么粗糙的地面上划了口子,说不定会留疤。
他原来以为自己没那么在乎自己的相貌,可当真有可能破相之后,傅景明心里又有些着急。
在傅景明的强烈要求下,赵元年趁傅知遇回家之后给他用手机前置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
傅景明现在知道沈菀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要哭了,他现在的样子也太吓人了,脸上没一块好肉,青青紫紫里还有伤口逐渐结痂的痕迹,五官都肿变形了,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赵元年安慰他:“医生说了,等完全消肿就好了。伤口也给你用了祛疤的药膏,不会留下痕迹的。”
傅景明有些绝望地躺在床上,眼角流出两行泪,他真破了相了。
赵元年眼疾手快,用纸巾给他在眼角按了按。
比起傅景明可能会破相的问题,赵元年更担心的是他的脑震荡。
那天上午,他和胡铮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完菜刚准备回家做午饭,傅景明快到中午了才和他说想吃红烧鸡翅,他还得出来买鸡翅。
披头散发的沈菀撞上他们,哭得话都说不清,拉着她和胡铮一直往小巷跑。
岔路的尽头,几个光头正在轮流踢跪在地上那个瘦弱的人,一个光头甚至坐上那个人身上。
赵元年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傅景明!”
胡铮一个飞踢上前踹翻了坐在傅景明身上的人,几招就制伏了几个光头。
傅景明软趴趴的躺在地上,一脸血,虚弱地说别告诉他爸。
胡铮打了120,救护车将人拉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傅景明是脑震荡和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进一步观察。
赵元年对脑部相关的病有心理阴影,虽然医生说傅景明暂时没有出现颅内出血,他还是忍不住每天过来看着。
一个礼拜过后,傅景明基本能够正常说话了,周末宋青山带着时雨和沈菀来看他。
眼见沈菀又要掉眼泪,傅景明赶紧说自己已经不疼了,结果太着急扯到了伤口,一阵龇牙咧嘴。
估计是他现在抽象的脸配上表情过于滑稽,给三人都逗乐了。
沈菀红着眼睛说谢谢,这话她每次来都要说。
傅景明说:“那我要讨一个谢礼。”
沈菀还没回答呢,时雨却有些紧张,傅景明估计他贼心不死,还是认为自己对沈菀有异心。
于是他恶作剧地说:“我这下要是破了相,以后找不到对象怎么办呀。”
时雨果然上钩:“不会的不会的,医生说了,明哥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帅。”
傅景明被他逗笑了,没见过这么操心别人事的人。
“你要什么谢礼?”赵元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本来时雨几个来陪床,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
面对赵元年,傅景明不敢继续开玩笑,对沈菀正色说:“谢礼就是你以后不准为这事再伤心了。”
“说起来还是我没用,我要是能有胡哥一半能打,这会儿咱们就能一块玩大富翁了,在这住什么院啊?”
“这下谁都知道我打架不行了。”
几个人都没说话,傅景明一不会打架的人冲上去挨了那么多下,听起来更悲惨了。
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傅景明急了:“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干嘛都那么同情地看着我!”
半个月后,傅景明可以出院了。
住院的这段时间傅知遇从早到晚在医院里照看他,傅景明看着他忙来忙去的背影觉得他瘦了一大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已经不记得俩人多少年没这么长时间地朝夕相处了,应云出奇地安静,没打电话过来,也许是傅知遇没当着他的面接。
出院前一天晚上,赵元年照例来替傅知遇,让他回去洗漱。
隔壁床的病人比他先出院,现在病房里就傅景明一个病患。
尽管他现在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但他不乐意一个人在医院里待着,必须得有人陪。
他这一遭本来就是为了别人受的罪,傅知遇和赵元年一贯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傅景明狠狠享受了一番皇帝的待遇。
赵元年在病房里收拾下行李,有些东西他今晚就可以带回去,免得明天拿不下。
傅景明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用小叉子叉着吃赵元年切好的苹果。
“我发现一个事。”傅景明说,“你这人特贤惠。”
“又会做饭又会收拾东西,还贼贴心,苹果都给我切好了。我和我爸说我想吃苹果,他最多知道用水给我冲冲。”
赵元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谁让你那么娇气,不得当公主供着。”
傅公主听了直乐:“那我现在不是受伤了吗,伤患理应享受一些优待。”
傅景明吃完苹果,赵元年打湿了毛巾给他擦手,虽然他现在可以自己去洗手,但是对方服务得很到位,傅小公主乐在其中。
赵元年收完东西坐在另一张床上,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主要是班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傅景明人不在学校,心里却是十分惦记小伙伴们。
佟翔还算安分,只是喜欢霸占老师问问题。
仗着第一排的优势,每次数学课一下课,都缠着老师讲题不让走,导致别的同学问不了。
要是问他,绝对不会回答,佟翔除了让别人安静不要吵到他做题之外,不和班里任何人讲话。
叶茂茂最近学习得很努力,目标是期中考试把佟翔狠狠踩在脚下,让他没有得瑟的余地。
赵元年说别看叶茂茂看上去总是到处找人玩,但他很聪明,不怎么学都能考班级前五,这次真下功夫了,说不定能争一争第一。
四班班长纪勉这期间又过来阴阳怪气了一把许晋,但是许晋那个老好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叶茂茂也没在场,纪勉说了几句没得到回应自讨没趣就回班了。
在几人的坚持下,沈菀现在放学也和他们一起回家了,宋青山和她住的最近,负责每天把人送进门再回去。
沈菀最近情绪很差,除了傅景明受伤,巷子里发生的事对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傅景明也知道了那天她出现在小巷里原因,何融融住在那,沈菀每次都是去那找她玩,现在时雨已经勒令沈菀不准再去小巷,
“那何融融呢?”傅景明问,“她住在那下晚自习回去怎么办?”
巷子里白天都能出事,晚上岂不是更危险。
赵元年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不清楚,听说家里人晚上会接她。”
傅景明有些担心,他和何融融不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何融融作为班花的确很漂亮,漂亮女生深夜独自走在小巷那种地方,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而赵元年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只要沈菀以后不去小巷就行。
傅景明开口问他:“你这么照顾我,是因为沈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