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富婆出门没有空手的道理，钟铭一手拉着项栖棠，一手拎着意思意思的孤独的购物袋，认为今晚一定会做破产的噩梦。
“棠棠，我走不动了。”虽然东西大多在项栖棠手里，但购物时间太长，他的腰快断了。
项栖棠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他立刻把手扶在了后腰上，“嘶——”
“快坐下，我给你揉揉。”
钟铭僵硬地坐下，弯不下腰，只能双手后撑，尽可能把压力转移到手臂，肚子鼓起更加明显。
“很痛吗？”
钟铭摇摇头，“很酸……怀孕好辛苦，我想生了……”
他已经累得说胡话了。项栖棠揉着他僵硬的后腰，心疼地偷偷想。
雨停了，街区人来人往，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眼花缭乱的光，情侣在接吻，吵架，安静地压马路，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地从他们眼前走过，孩子发出一声稚嫩的笑声，也有人行色匆匆地打着电话，发着不大不小的火，人间岁月静好。
项栖棠陪着钟铭坐了好一会儿，两人目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拉着父母蹦蹦跳跳跑远，他突然问：“宝宝是男孩，那天你看见了吗？”
项栖棠心头一软，“看见了，还有十个漂亮的手指。”
“嗯。”钟铭柔柔地笑起来，假装闲聊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嗯？”看来要说什么心里话。
“如果……”钟铭抿了抿唇，像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如果宝宝以后分化成Omega，你会失望吗？”
“？”这是什么问题？项栖棠懵了。
“失望？为什么要失望？”
“男孩不都是被寄予厚望，希望他成为alpha？再不济也该是beta。Omega柔弱娇气，除了生育价值，其他也没什么优势，难当大任。”
“谁说的？”项栖棠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Omega是柔弱，普遍体力差，这是生理差别，但不代表脑子笨。像你和我哥，脑瓜子一个比一个聪明，怎么会难当大任？”
钟铭被夸得有些不自在。他想说自己不是聪明，只是努力，他和真正聪明的alpha有很大的差距……可这么说，棠棠一定会再找各种理由鼓励他，沿着这个方向下去，话题就会偏离他的初衷。
他只能把话题往回拨一拨，“如果他以后不聪明呢？平庸的相貌，平庸的智商……你会因为他平平无奇，只有生育价值而嫌弃他，觉得他丢人吗？”
钟铭说这话时很沉重，项栖棠察觉到这些话背后有另一层含义，但她暂时不清楚是什么。
“不会。”项栖棠把手塞进钟铭紧握的手掌，强行撑开他的紧张不安，“只要他健康快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alpha也好，beta、Omega也好，我都会爱他。是我把他带来这个世界，怎么能因为一些世俗的条条框框让他受委屈？”
钟铭静静地听着，鼻子一酸，忙把眼泪逼了回去。
“这你就错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哂笑的驳斥，项栖棠火大地看过去，发现了站在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盛洲。
他怎么会在这里？
“盛大哥，你偷听我们说话？”项栖棠应激似的弹起来，手臂微向后护住钟铭，一脸不耐。
“大庭广众，算不上偷听吧？”他从容不迫地走到二人跟前，冰冷幽深的眼里带着几分傲慢的审视，目光从钟铭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路扫到凳子上东倒西歪的纸袋，忽然染上几分嘲弄的笑意，“你竟然真的会让他怀上孩子。”
项栖棠眉间的厌烦更深，但迫于多年精神压迫，还是没敢过分反抗，“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臻说你们分手了，倒是没说又和好了，是因为肚子里这个？”
“该回去了。”项栖棠不想和他多说，拉起钟铭的手，一把攥住所有购物袋，绕过盛洲就要离开。
“你刚才说，”盛洲的音量提高到有压迫性的程度，项栖棠的心没出息地哆嗦了两下，停下了脚步，“无论男女，ABO，聪不聪明，你都喜欢？项栖棠，你身为alpha，对后代的要求这么低吗？是因为选了个不入流的Omega，所以顺带对后代没有指望了？一个男O，像这位男士所说的一样，除了生育还有什么价值？连生孩子都争不过女O。”
“你闭嘴！”项栖棠暴怒，“你大我几岁，我尊称你一声大哥，你倒是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脑子有病就去治病，在这里胡说八道只会让人觉得盛家基因不良，生出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怪物！”
盛洲也不生气，依然含笑看着她，看得她汗毛倒竖，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依然还是那句话，项栖棠，你是我见过最优质的女alpha，应该有更好的伴侣。这个男人确实还可以，但配你，不够。”
钟铭在项栖棠身后默默绷紧了身体，愤怒又难堪地看着盛洲傲慢而戏谑的表情，只觉得身上发冷——他说的是事实。他确实配不上棠棠，家世、性情都差得很远。可棠棠都不介意，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指手划脚！
他想为自己辩解，想和项栖棠一样把不满发泄出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哑巴。小时候被夸伶牙俐齿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寡言，逆来顺受，连最基本的表达愤怒都要瞻前顾后……连接受明知很好的、很爱的人的求婚都畏葸不前。
“我是人，不是种马，没什么配不配的。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是不会懂的，说了也白说，还是守着你的阶级分明孤独终老去吧！”项栖棠彻底冷了脸色，握紧钟铭僵硬的拳头，步子紧凑得活像躲避瘟神。
“盛洲真是越来越疯了。”直到坐上车她还在骂，“配种吗配配配的！我不是人吗？我不能选自己喜欢的人，非要选什么狗屁门当户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管他屁事！我们哪里不配了？明明天生一对！都爱睡懒觉对吧？都爱吃零食对吧？都爱钱对吧？”
“……”钟铭心事重重地听了一路脏话，听到这一句终于笑了出来，“还爱骂人。”
“就是！不过你比我好多了——前面那车干嘛呢！会不会开车！”她怒气冲冲地按了几下喇叭，对方才恋恋不舍地踩了几下油门，让出一条足以超车的“小巷”。
项栖棠绕过去，果然发现对方在打电话。
“注意胎教。”钟铭压下情绪，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顿了顿，略带几分自嘲说：“其实他说的也没错。”
项栖棠就怕他被盛洲牵着鼻子往下想，赶紧强行勒令他思想刹车，“没错什么没错！你不许这么想。感情的事你情我愿，我就喜欢你，我就爱你，关他什么事？还是你不喜欢我了？不爱我了？”
她很少胡搅蛮缠，钟铭有点招架不住，忙手忙脚乱地哄：“没有，你别胡说，宝宝都四个月了……你再这么说……我……我……我只能跳黄河去了。”
小项总笑得差点吻上前车的屁股。
“那你说爱我。”
钟铭顺着她的毛：“爱你。”
“说最爱我。”
“最爱你。”
“那你……”兴致高昂的声音忽的戛然而止，项栖棠像被人倏地扼住了喉咙，半晌讪讪地转移了话题，“今晚夜宵想吃什么？”
钟铭心头一跳，直觉她摁下去的一句是“那你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无论二人如何像往昔一样相处，结婚这件事始终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她想推动，他却想逃避。
刺这种东西，不碰的时候不疼，一碰就锥心刺骨。
很多时候，钟铭比任何人都更唾弃自己的自私怯懦。他常常扪心自问：明知她不会辜负，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她？
答案太残忍，他无法解答。
回家后项栖棠的兴致一直不太高，话很少，笑容也勉强。钟铭见不得她这样，虽然她是alpha，社会规训alpha应该哄着宠着Omega，可真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对方难过？
要不就结婚吧……稀里糊涂的结婚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现在也稀里糊涂地有了孩子，这辈子就稀里糊涂地过，结局未必如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吗？
“棠棠。”项栖棠的手覆在他肚子上，很温暖，他的后背和她紧紧相贴，热气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给了他一些鼓舞，终于拐弯抹角地开口，“下个月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项栖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想要的东西，发现什么都不缺，只能发挥“随变大法”：“唔……你送的我都喜欢。”说完还在他腺体上亲了一下。
钟铭一激灵，差点失态地喊出来。
孕周渐大，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敏感了。
要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