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铭一直以来不接受自己是个Omega，虽然外人看来脾气温和，实际争强好胜，否则也不能成为师门传奇。

但和项栖棠在一起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很陌生。忙的时候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偷闲时却满脑子都是她。累了想告诉她，困了想告诉她，下班要告诉她，起床要告诉她，外卖难吃要告诉她，奶茶好喝也要告诉她……无时无刻不想抱着她，只有在她身边，才会觉得安心。

他有点害怕如此依赖对方的自己，可每次项栖棠回复以同样的热情，他又觉得很幸福。

他第一次生出可笑的想法——做Omega也挺好的。

“钟医生，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八卦的小姑娘又闪着大眼睛笑嘻嘻地问他。

这次他没有否认，腼腆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问：“很明显吗？”

小姑娘笑得像偷了米的小老鼠，嘬着奶茶学着他压低声音说：“不要太明显。你知道的，你以前根本就是个alpha，现在嘛……Omega属性大爆发！”

“……什么是Omega属性？”

小姑娘想了想，“就是一种很柔软的感觉……你看科室其他Omega什么样，你现在就什么样。”

钟铭震惊。他已经这么娇柔了吗？

“其他人也能看出来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我估计没有，反正没听他们提过。”

钟铭贿赂了她一颗糖：“帮我保密。”

小姑娘一副了然的表情：“是迈巴赫？”

钟铭轻咳一声，没有否认。

*

迈巴赫小姐在恋爱的第八天收到了地下恋情通知。

“棠棠，我想……我们的事还是先别让别人知道吧。”

项栖棠切水果的手一顿：“为什么？”

钟铭自知理亏，主动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苦恼地说：“他们会说我被你包养。”

“……”项栖棠转过身，神色无奈又带着点生气，“可我不喜欢偷偷摸摸的，我们是正常恋爱，没有妨碍任何人。”

“我知道，你别生气。”钟铭顺了顺她的背，“我只是不想惹太多麻烦。”

麻烦？和她在一起是麻烦？项栖棠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意识到情绪过激，怕吓着他又压制下去，冷着脸任由钟铭抱着自己，没有立刻说话。

她知道他很辛苦，早出晚归，开不完的会，治不完的人，写不完的病历，查不完的房……常常回家睡一觉又要去值班，下班时间又要被拉去临时做手术。他这几天脸色很不好，情绪也不好，闷闷的不爱说话，只喜欢挂在她身上闻信息素。

可这和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偷偷摸摸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她这辈子除了暗恋就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

项栖棠气得很久没说话，久到钟铭以为她会转身就走，再也不理他。

一想到她会生气离开，钟铭后悔地迭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们大大方方地在一起，谁的话都不要去管……对不起，别生气……”

听他如此小心翼翼地道歉，项栖棠心里又挺不是滋味。和他在一起的初衷是想给他幸福，可如果适得其反，给他造成了困扰，那又何必在一起？

可她也舍不得为爱放手，她没有那么高尚。

项栖棠忍着委屈抬手回抱住他的腰身，脸埋在他怀里，低声问：“和我在一起真的这么困扰吗？真的很麻烦吗？”

钟铭心里一慌，生怕她说出他不敢听的话，忙在她开口之前用力收紧怀抱，恨不能把人压进自己身体里。

“不是的！不麻烦……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项栖棠仰起头看着他，眼眶发红，“那为什么要隐瞒？是我拿不出手吗？”

“不是！”钟铭慌得语无伦次，“是我胆小……是我不敢面对别人的眼光……都是我不好，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配不上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钟铭没想到自己会急出真心话。

项栖棠没想到他会急得说胡话。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配不上我？你在想什么呢？”项栖棠担忧地用手背试了试他的体温，“是不是发烧了？”

钟铭抿紧唇，垂着眼不敢看她。

项栖棠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突然很心疼。和她在一起，他承受了多少外界的压力？她自如地游走在这段感情之中，自以为为他好地做了很多事——送了车，给了家门钥匙，甚至在计划给他买离单位更近的房子……可似乎从来没有问过他要不要，喜不喜欢。

没有人不喜欢钱，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以这种形式获得财富。

她这么做，他会不会觉得她认为他是为钱而来？

他说他自私，可她又何尝不自私？

“师兄。”项栖棠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如果你是觉得我们之间有财富的差距，所以有这种想法，那我今天告诉你——你配得上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的爱是平等的，我们的人格也是平等的。钱是身外之物，如果你觉得有压力，我们可以想一个两个人都接受的相处模式。不要因为这些东西推开我，好不好？”

遮羞布被自己亲手撕开，钟铭不知该如何继续面对项栖棠。尽管她这么说，可他怎么能不介意？当时只是接送而已，他们就说他傍大款，被包养，说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两腿一张。

如果被他们知道他和项栖棠谈恋爱，他们又会怎么说？老牛吃嫩草？老黄瓜刷绿漆？狐媚子功夫？床上一定很会吧？那些污言秽语，他根本忍受不了！

可项栖棠会懂吗？自小养尊处优的继承人会懂吗？

要不还是分开吧，两个人都不必再受折磨。

可他怎么舍得？

他看着她真诚热烈的眼睛，眼前逐渐模糊。

太狼狈了钟铭。

他不想在她面前这么软弱。没有人会喜欢软弱的人。

他张了张口，声音嘶哑：“我从来没想过推开你，我只是……”他把头抵在她肩上，想把泪水忍回去，可无济于事。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年没有落过泪的人，最难熬时也能咬着牙往前走的人，只是有了爱他的人，就变得脆弱至此。

泪水洇湿她的肩，钟铭感到愧疚，可他无法抬起头，抬起头看到她，有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日子以来的压力，同事间的闲言碎语，他自己心里过不去的坎……一切的一切，他颠三倒四地都倾诉了出来。

不奢望项栖棠会懂，他只是想说出来。

项栖棠静静地听着，心里发沉。她从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想法，他每天都背负着巨大的内耗艰难生活，短短几天，已经难过至此。

他难过，她也跟着难过，不由自主轻抚掌心下弯折的脊背，像哄着一只大犬。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你……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就不让他们知道，我们瞒着他们就好。他们见不得人好，我们就不给他们见。这世上这么多人，多的是愿意祝福我们的，我哥嫂子，我爸妈，还有旭哥，那么多人呢，我们去见他们就好了。”

钟铭沉默地流泪，良久，突然直起身体，吻住了项栖棠的唇。

钟铭不是主动的人，平时亲吻都是项栖棠发起，他被动配合缠绵，虽然每次都很动情，但点到即止。

可这一次，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的吻来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师兄，你怎么了？”项栖棠配合着他的进攻，逐渐退守到沙发上。她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恐惧，他的身子微微发抖，吻得毫无章法，只是一味发泄情绪。

“别走……”他低喃一声，几不可闻。

项栖棠便搂紧他的脖子迎上去，护着他翻了个身，反客为主。

钟铭的情绪很不对劲。在亲密接触上，他是个比较生涩害羞的人，起初只是亲亲脸，耳朵都会通红。他们交往时间不长，还没有突破最后一步，项栖棠有时候在床上使坏，他总是红着脸拒绝，说还不是时候。

所以两人至今做的最出格的事，还是他发情期时打的临时标记。

可今天他的身体反应告诉项栖棠，他在渴求。无论是腰胯间羞涩隐约的磨蹭，还是深埋在她脖子里滚烫的吐息，亦或是越来越紧的拥抱，颤抖着伸入她腰间的手……

“钟铭……”再次被咬了一口后，项栖棠忍着身体里翻涌的欲望抵住了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他只是一味落泪，沉默不语。

项栖棠抽出手摸上他的后颈，抑制贴贴得很好，不应该是发情，而且日子也不对。

她想再问问，他却没给她机会，迫不及待地再次吻了上来。

alpha的占有欲逐渐占了上风，项栖棠几乎要被他折磨得失去理智。可她还记得他的话——不要这么快好吗？让我做好准备。

她当然可以装作被本能支配，抛弃对他的承诺，原本也是他动手在先。

可她不能。

他现在几乎丧失了理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清醒过来后一旦后悔，他们之间该何去何从？她是alpha，只要不永久标记，怎么样都无所谓，可钟铭是Omega，他承担不起失控的后果。

“钟铭！”在理智溃散的边缘，项栖棠强撑着怒喝一声，身下的人终于停止了疯狂。

项栖棠深深吸了口气，让饱受刺激的大脑获得一点氧气，语调尽量恢复柔和，“怎么了？能告诉我吗？”她轻轻抚摸他的眼眶，钟铭盛满泪水的眼睛分外明亮。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你不想吗？”

项栖棠诚实地说：“想。”

“那为什么……”

“因为你不想。我不能趁你发疯的时候占你便宜，我答应过你，等你准备好了再做这件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不急在这一时。”

钟铭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

“我们才在一起一周……”

项栖棠在心里叹了口气，指腹拭去源源不断的眼泪，重复：“那我也爱你。”

钟铭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生出一种被阳光灼伤的恐惧。可阳光太温暖了，就算再惧怕，他也做不到离开。

心跳得越来越沉静，钟铭的脑子逐渐清醒，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他又莫名奇妙问了一句：“和我在一起，是因为Omega容易生孩子吗？”

项栖棠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