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一直麻烦不断,赵剑书思及在登州陈难缘也无差事,不如回禹杭,遂向陈难缘提出。
陈难缘思虑后找了一份不上不下的差事,在外置了房屋,带赵剑书出了陈府,回禹杭之事便按下不提。
快临盆时,登州发大水,赵剑书不忍百姓辛苦,陆续散出嫁妆。婴齐信中得知,将自己得的压岁钱换成银票,塞在衣内带了过去。
不足千两的银票总有用尽之时,接连的天灾使百姓苦不堪言,有的被逼着做了匪徒。陈难缘没有保护赵剑书的本领,一年后赵剑书又有了身孕,为着孩子着想,她又提出回禹杭。
此时陈母也派人去请,陈难缘依旧选择留下。没有赵剑书救济,百姓闹上了陈府,直言请赵剑书回禹杭筹粮,解登州之忧。
陈父感到无力,更觉丢脸,与陈母多次暗里埋怨。陈母对赵剑书本就不喜,明里已不知说了多少回。眼下又出这事,赵剑书再次提出回禹杭。
陈难缘没有工差,正是焦头烂额时,再三听到赵剑书提禹杭,斥道:"留就因你总要回去,母亲才不喜。还是好好养身子,将孩儿生下要紧,此事莫要再提。"
赵剑书把泪眼忍住,扶着微微隆起的肚慢悠悠转身回房。到了房中痛哭起来,前几次提出回禹杭是为了陈难缘,这次才是自己想回。
嫁过来将近四载,她一次都没回过家,只有婴齐来看过几次。
忆起婴齐瞒着家里过来,只为送几百两和银票,她心中更是苦闷。那孩子当时还愧疚弄丢了马匹和药材,很是哭了一会儿。回家后又托人送了新药过来,并一包不足一百两的铜板与碎银,还有几件孩子首饰。
零零散散一堆不成样的东西,画面犹在眼前。
赵剑书不愿向家里低头,前几年一直是赵剑铮和温华年主动赠予。只城中人口众多,再富的家也有吃垮那天。
婴齐的银子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正因如此,才记忆尤深。收到银子那一刻,赵剑书才明白婴齐口中素日所讲的"爱"为何意。
忽又想到婴齐所言之天的含义,赵剑书心中明朗,往日带着孩子靠着婴齐,也未尝不可。婴齐自然会成为自己和孩子们的天,想清楚后,她立写了书信,送禹杭去。
腹中胎儿又让自己十分不适,赵剑书心一狠,一碗药将它流了。
她再不会让谁吃自己血肉过活,因为啃咬的过程十分痛苦。
陈难缘得知消息,十分难以置信,震惊之余只当她疯了。对她所言的和离也不认真对待,只将她锁在屋里。
婴齐接到信,自写了两份和离书,赵剑书名上已盖了赵剑铮的印章。
队伍轻便快捷,婴齐带着几名妇兵抢先赵剑铮夫妇跑在去登州的路上。
在婴齐快到的前两日,登州大乱。陈母带着家中人躲在祠堂中,暴徒找到祠堂时,陈母百慌中计上心头。
"你出去同他们讲,你父会送钱送粮。"
赵剑书听陈母的话摇头:"我父不会,我也不会给他写一封信。"
陈母最不耐废话,与心腹妈妈将赵剑书推搡出去:"你最好祈祷能拖住他们,否则死也是你的孩子夫君垫在前头。"
赵家跟来的妇兵围住赵剑书,将陈母一群人格挡开,陈母将摇篮抓过,掐住福福的脖颈。抬头望向赵剑书,眼中所言已不用开口再述。
赵剑书认命,自己开门走出。百姓吵嚷着要钱,赵剑书许久不开口,有一人声道:"她不同意,我们打到她同意,不信她一个妇人能有多耐打,看她挨得住几下。"
不知谁先动的手,赵剑书跌倒在地,任由他人在身上发泄怨气。
这一开打就不可收拾,百姓心中对朝廷不救援的恨意,对饥荒的恐惧与富人的仇视全落在赵剑书身上。
她一直不肯开口求饶,有人举起镰刀放她喉咙下威胁:"你去不去!不去就杀了你!"
赵剑书摇头,人群中断断续续传出"让她陪我们死","她被弃了"等语。举刀者被激,将手一扭刀刃划了下去。
赵剑书淌出热血来,镰刀落地声清晰在耳,赵剑书又听到"你怎么真的杀了她","就是吓唬吓唬"之类的言语。
陈难缘隔着门缝儿,与赵剑书四眼对视,看地上的血河,悲从中来。在赵剑书闭眼后,他才跌坐在地上。
救兵已到,暴徒全被治服,陈难缘看着尸体,不知该如何是好。
父母哄着被吓的弟弟,自己的孩子因找不到母亲也哭。他忽然明了,他失去了此生最在乎自己的人。
赵剑书的血还是热的,陈难缘捡过一旁的镰刀,朝自己的脖颈割去。死前他才有了一点儿庆幸,赵家还没人来接,他和赵剑书能埋到一个坟头里。黄泉路上只要他追上去,一定会重新得到赵剑书的宽宥。
事发突然,陈家将两人草草下葬。婴齐于下葬后的第二日抵达登州,问清一切后,不顾大雨阻拦,带人剖坟取尸。
安置好两具尸首,她提着红缨枪杀进陈府,争夺出两个妹妹,背上一个,胸前一个带着出了陈府。
做完一切的三日后,赵剑铮赶到。一行人停留半月,终于用上好的棺椁将赵剑书两人包裹好。随后棺材上了挂满白绸的船,乌泱泱送丧的仪仗才开始回禹杭。
婴齐着粗麻丧服,摇篮中的两个孩子挨在一起,睁着无知大眼咬手。福福看到婴齐发上白绢带,手指在自己头部抓挠。
婴齐将绢带解下递与她玩儿,才安静了许多。绢带在福福手中,另一截儿打过团团的眼,团团抓住了绢带的尾端。
婴齐讲述到此为止,江文星犹有不解之处,:"他二人都已到了和离的地步,你又何必将陈难缘带回来?"
"那日我将坟挖开,雨水极大,冲的我眼都睁不开,可我一眼就认出了姑姑。姑父躺在她胸口处,呈现出被保护的姿势。而姑姑的手,则紧紧的拉着他的。也许姑姑并不恨他,或许姑姑就算恨,在黄泉中也是想护着他的。但我想,她们是说上最后一句话的,到底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江文星不免有些唏嘘:"若你姑父早听劝,也不会落这个下场,就差了两天而已。"
婴齐起初也做他这个想法,后来却也明白了:"也是他命中无福,若在禹杭此时该教三个孩子读书的。"
江文星讲婴齐所讲与罗千乘处得知的混在一起,发现有很大差距,当即表示:"我就说得问参与者,哥哥们说的有很大差距。"
婴齐看他很有兴致,也笑:"罗千乘查到所有关于赵温两家的事,取决于我想让他知道哪些。你不知道很正常,因为他至今也查不明白他主人的消息。"
江文星大悟:"你是哥哥的主人?"
婴齐笑而不语,其中答案已揭示,不必再言。
江文星又惊又喜:"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他主人?"
婴齐为他揭示:"我十二岁时想要培养自己的人,罗千乘自幼爱混在女人堆里,长相又讨人喜欢。在女子对他颇多耐心时和男子相处也不差,同时心眼也多,所以我挑中了他。目前为止我用他还算顺手,我们之间并不是直接联络,所以他查不出我。加上我身份仅是商户弱女,更不可能想到我身上。"
陈宅虽不大,但对婴齐而言却是陌生地,她能来去如便是使了罗千乘。罗千乘为了钱权奔走,婴齐给他钱财,各取所需罢了。
没有麻烦的日子总是很快,三月时婴齐便带着江文星去了回京的船。只不过这次二人相当低调,上的是官船,并非赵温自家的。
到了码头,赵家人来接,婴齐绕路讲江文星送回,才回的自己家。
陈宅之事京中人几乎都已知晓,赵家却没人怀疑到婴齐头上。一则婴齐真是功力仅英粲清楚,二则婴齐已让罗千乘去处理干净,将一切事引为赵家旧仆所为。
在等待花开柳绿的时节,婴齐又作回了赵女公子。
万盈升的信自始至终都是十穗亲送,信中一切都好,婴齐也就没有多想。
婴齐找了几家手艺不错的裁缝上门,为自己和英粲做京中女子爱穿的衣裳。自此,不再做禹杭女子宽博衣袖的装扮,只穿略简便的衣裳。
春日花得最好时,婴齐又接到邀约看花的信。江文星从去年开始一约再约的信,今日终于得到了回复。
婴齐回信道明,会带着两个妹妹赴约。但对京中不甚熟悉,请江文星挑一有水有柳的宽敞地方,好让妹妹们放风筝并吃些果饼。
江文星又托江引明找寻地儿,在晚饭时把挑好的地点写出送到赵府去。
又摆出衣裳一件一件换上给长贵看,让他帮自己看穿哪套赴约最合适。长贵看着几近一样的衣裳,只得指向其中一件颜色与柳绿相配的。
江文星将衣裳叠好摆在案上,温过书便歇了灯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