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李长弓一手拿着到矿洞的地图,一手将裹着自己的薄被子扔到椅子上,胡乱地拨拉了下还没干透的头发。
长长的头发垂到后背,发梢湿着,一缕一缕的。
果然,这地图上标注的行走路线、方位以及目的地,都和李长弓以往走得不一样。
两相对比,很清楚地看出,以往李长弓给靳贝找到彩色小块矿石的地方,被她误认为是矿洞的地方,距离真正的矿洞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即便如此,李长弓去过的那个“矿洞”给她的感觉也很不好,就是这种不好的感觉,劝阻了她进一步探索的好奇。
不过这个真正的矿洞,不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一下应该没事的。
李长弓没耽搁,简单吃过早饭,将武器贴身装备好,扎上马尾,穿上合体宽松的黑衣黑裤,系上腰包,双手插兜,悠闲地往外走。
路上碰见几个不熟的邻居,有人打招呼。
“早上我见有守备营的人去找你,怎么,惹事了?”
李长弓瞥了一眼,冷淡回答:“你说姜滨?一个朋友,没来过我家,来认认门。”
守备营那几个人的架势可不像是认门的,邻居见问不出什么想知道的,有些无趣的走开。
出城的时候李长弓碰见个守备营第二小队的队员,他见李长弓空着手,插着兜往城外走,没一点靠谱的样子。
“你就这身出去?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到森林边上。”
“不用,我不去森林,你看我这身行头进森林也不行啊。”
李长弓笑着谢了他的好意,出了城,顺着海边往前走,越走越远,直到远远地已经看不见苍城也见不到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人,才开始跑起来。
风吹过耳畔,李长弓越跑越快。
从苍城到森林开车需要两个小时,而李长弓跑过去,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进入森林,一切与外界不同,高到胸前的草丛,叶片锋利的锯齿面,半人大的小野花,仿佛随时能死于它口的巨大虫子。
李长弓没从地面走,她先顺着树干爬上去,和之前每次一样,在半空中跳着,踩着叶子前进,偶尔碰见几只撞上来的小飞虫,利落解决,快速离开。
她先来到昨天和蜜蜂见到车队的地方,回忆着当时那五辆车的迷彩涂装,还有外面的喷绘标志,那样式和今天姜滨给的资料里鹤歌城的标志一样。
没想到这鹤歌城胆子这么大,直接开印着城镇标志的车就出来了。
如此有恃无恐,要么是太傻,要么是不怕。
钱不好挣啊。
李长弓感慨完,看着下面还没有消失的车辙印,跟着往前走。
这几辆车是真不知道路。
车辙印里能看出这几辆车走了好几次回头路,累得李长弓也跟着绕圈圈。
找了将近三个小时,李长弓终于跟上了那五辆车。
李长弓拿出地图对比了下,也不知是不是这几辆车运气好,居然误打误撞地快要接近矿洞所在了。
此时天色刚有些暗淡,但森林里植被茂盛,叶片遮挡阳光,比外面黑得要早。
车队停下来,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个人,走到第三辆车,也就是车队中间的那辆车,敲了敲后排车窗。
李长弓看见车窗摇下来三分之一,她这个角度看不清里面的人,只能瞄到一点车窗缝隙里露出来的白色的发色。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车队停下来,下来几个人将这片区域几乎与车轮齐平的杂草清理干净,前后四辆车将中间的车围在中间,随后车辆外层打开一层护甲,护甲间相互拼接,将整个车队围在里面,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李长弓挑眉,没想到还能这样,难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森林里开车过夜,敢情是个随时移动的组装小堡垒。
夜深,李长弓躺在树枝上,在周围洒上一圈驱虫的药剂,又从腰包里拿出一块腌好的肉干,费劲地撕下一口,嚼嚼嚼,咽,嚼嚼嚼,咽。
余光溢出一点微亮,李长弓停下嘴里正嚼的肉干,扒开叶片往下方光亮处看,见是下方车队外层护甲抬起一块,往外泄出了光。
李长弓面色微沉,这群人晚上开这么亮的光,是真不知死活。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点什么,见有两人出来,往已经清理干净的地面喷洒驱虫药剂。
这还差不多,喷完药剂应该就能关灯了吧,李长弓刚要放心,就见他们喷完药剂没停下,又陆续搬出一张折叠椅,撑开一张小方桌铺上桌布,从车队小堡垒里搬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夜灯,放在椅子旁边。
李长弓无语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要在这种地方野餐吧。
不多会儿,李长弓看到下午从车窗缝隙看到的白毛从小堡垒里走出来,样貌上看不出具体年纪,头发全白,身形笔直瘦削,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折叠椅上,微微侧身,借着夜灯的光看书。
李长弓数了数,这个车队一共有十三个人,除了这个看书的,剩下十二个人都全副武装抱着枪站在外面,有两个一左一右守在看书的身边,其余十个人散布在四周警戒,井然有序。
李长弓趴在树枝高处,放低身体,渐渐身体有些僵硬。
因为这灯光和驱虫药剂,周围原本有节奏的虫鸣渐渐变了,虽不起眼,李长弓注意到了,她微微后撤,缩回往外探出的身体。
不多时,先是听见越发清晰的拍打翅膀的声音,随即一只黄褐色三米高的蟋蟀突然跳出来,强有力的后肢分外显眼。
它显然是被灯光吸引,轻轻一跳就有十几米高,眨眼间就来到车队跟前。
在李长弓以为那些人要躲进小堡垒时,接连几声枪响,还在半空中的蟋蟀被他们打下来,掉到一旁。
完了。
李长弓顾不得会不会发出声响,她起身飞快地攀着树干往上爬。
果不其然,刚爬十几米,各种虫子振翅起飞声响起,中间夹杂着尖锐的哨音,带起的风扇动起比李长弓还大的树叶,脑后马尾被拍到脸上,眼都睁不开,李长弓抱紧了树干,生怕被风吹下去。
“警戒!警戒!警戒!”
随着大声号令,下面的人熟练地架起机枪。
“嗒嗒嗒,嗒嗒嗒——”
“嗒嗒嗒,嗒嗒嗒——”
李长弓抽空眯开一只眼睛。
下方,隔着层层叠叠的叶片,夜灯下,白发男子的侧脸冷漠单薄,在密集的枪声中岿然不动,安静地翻过一页书。
被刚才枪声吸引过来的虫子尸体,围着车队摞了很高,血从尸体中流出,顺着土壤蔓延,眼看要流到夜灯的范围内,被眼疾手快的守卫拿着工兵铲连带土壤一起铲起来掩埋。
虫子们停下来,枪声也跟着停下来,身量悬殊的两方开始对峙,最后以虫子们的离开结束。
后面白发男子看书再没被打扰,偶尔几只被光吸引过来的虫子见到同类们堆积的尸体,呆了呆,蹦蹦跳跳的绕路了。
夜半,虫鸣也歇了。
李长弓找了根相对平缓的树枝,将上衣下摆的拉链拉开,拉出里面的压缩睡袋,打开钻进去,睡袋头尾有两个带子,能固定到树枝上,防止睡着掉下去。
下方的白发男子合上书本,左右动了动脖子,起身进入车队围起来的小堡垒,他身后其他人整齐有序地收拾东西,紧跟着进入小堡垒,合上打开的护甲。
没了光源,夜晚重归黑暗与宁静。
过了许久,躲在暗处的猎食者才敢出来。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李长弓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下方昨夜摞满的虫子尸体不见了,只剩一些吃剩下的薄翅和不好啃的干巴虫腿,以及车队外层护甲上,多到夸张的齿痕。
李长弓看得后怕,这一夜,她竟什么也没察觉。